第9章 正义
敲门声响彻楼道，急促又剧烈。
白耀时小心地走到门口，厉声问了一句，“谁？”
“我！”
外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听起来还在大喘气。
是李平安，他长吁一口气。
平时李平安都在各店推销衣服，为了冲业绩，她昨天正好在陪一个客户吃饭，她拒接了好几次债主的电话，直到那些人逼白耀时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当晚去的不是大姨一家，而是高利贷。
担心白耀时出事，她当时就给打了三万，可依旧不放心，一大早就赶回来想看看情况。
“你没事吧？”她拉着白耀时的胳膊上下查看，“那帮人有没有……”
“嘭！”的一声震天巨响。
李平安身子剧烈一抖。
白耀时的卧室门霍然弹开，丁柠拎着一条椅子腿大喝，“你谁啊！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
李平安懵住了。
白耀时也被吓了一跳，但迅速反应过来，赶紧上去拉住丁柠。
丁柠还准备冲上来，“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你要是再敢动他，小心……”
“丁柠！”
白耀时把她手里的椅子腿拿过来，“这是我妈。”
丁柠怒气当头，挺直了腰杆，一心要为同桌打抱不平，“她就是你祖宗也不能……啥？”
她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动都不敢动的女人。
“哼~~~”翠花突然从角落钻出来。
丁柠终于回神，赶紧道歉，“妈，对不起！”
话一出口，三脸懵逼。
白耀时缓缓歪头，看着丁柠弯下去的腰。
丁柠的腰直不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快烧着了，用双手缓缓捂住发烫的脸，甚至闻到了烧焦味。
罢了，当场火化吧。
换星球已经来不及了。
先是义薄云天，一脚踹飞了人家的门，后是拎着椅子腿威胁人家，现在又张口喊妈……
哪个事都好解释，哪个事都没脸面对。
李平安鼻子嗅了嗅，一拍脑门，“哎呀！小时，你厨房的火是不是忘关了？”
难怪丁柠闻到有股烧焦味。
她抬起头，跟着他么匆忙进了厨房。
锅里的菜已经发黑，飘着屡屡呛人的烟味，李平安利落地关掉天然气，盖上锅盖。白耀时跟进去打开窗户，折腾了半天才算散去一屋子的黑烟。
“幸好没着火。”丁柠松了口气。
李女士闻声又把眼神移到丁柠身上，丁柠刚松了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姨……好。”
阿姨不好。
李平安一脸认真地问：“小姑娘，你真报警了？”
丁柠连连摆手，“没没没，我吓唬人的。”
李平安和白耀时同时松了口气。
餐桌上。
李平安坐在c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丁柠。
“小时的同学，是吧？”刚才白耀时已经提过了。
“嗯，”丁柠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平安哈哈大笑，把丁柠笑懵了。
“我儿子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呢！”
她拉着丁柠的手，眼里全是感动和喜欢，“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丁柠这才彻底放松，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阿姨”。
白耀时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两个相互夸赞的女人，一句话都没说。
“啊，对了！”
李平安扫了一眼被踹坏的门和躺在地上的椅子腿，“刚才这是？”
丁柠咽了口唾沫。这该怎么解释。
白耀时开口道，“她以为是昨天的人来敲门。”
李平安瞳孔一颤，她重新审视坐在对面的丁柠，半天说不出话来。
昨天那些人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就连她都得带着白耀时到处躲，丁柠竟然敢踹门出来和人家硬刚。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孤儿寡母的也就罢了，怎么能再连累别人？
“小柠啊”，她眉眼沉下来，一副幸好没发生什么的样子，“以后遇到种事千万别往前冲，小时不是还在外面么？你出来多危险！”
丁柠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想着多个人多份力，况且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自信的。
“阿姨，你放心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超级能打！”
白耀时：“……”你可少说两句吧。
李平安：这孩子真够虎。
中午，李平安给两人重新做了饭，拉着丁柠一通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她收当亲闺女，又是让白耀时倒水，又是让他开电视的。
白耀时冷道：“妈，她不看电视。”
“你怎么知道？”李平安瞪他。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了？
“我不看我不看。”丁柠感觉自己再不走，以后变成翠花可能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说：“挺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李平安转头看了看高悬的烈日。
挺……晚了？
这烈日当空确实也不算太晚，丁柠赶紧解释，“我答应我弟弟今天要教他弹吉他”，她抬起右手，假意看手表，“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李平安看她好像真的有事，也没再强留，让她有空常来玩，不过来之前最好和白耀时打声招呼，防止遇到昨天的事情。
临走，白耀时被李平安推了出来，“还不赶紧起来送送！”
这个不用李平安说，他自然也是要送的，他还要和丁柠单独说几句话。
下楼后，丁柠还一脸客气，“不用送了，这条路我闭着眼都能走对。”
白耀时沉默片刻说：“我家情况你也看到了，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她没想到白耀时会这么直接，“我下次来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他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吧？”
他抬头看着丁柠的眼睛，眼神复杂。
丁柠心里像被刺扎了一下，有些刺痛又有些难过，她能看出来，那是一种无力和悲伤，一种躲避和耻辱。
没人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包括她自己。
虽然她为了安慰白耀时，给他看了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但也没有说原因，当然白耀时也和她看到凌乱的房间一样，什么都没问。
这些难堪的事情背后，都有当事人不想启齿的东西。
他们不过才认识了短短一周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丁柠离谱的情况，他们或许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深入的交集。
她理解这种想要隐藏不堪的心情。
她太理解了。
就像她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婚姻期间一直养小三，最后在她妈妈死后将小三和孩子一起光明正大带回家门。
就像她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其实以前学习很好，只是因为没人关心才一步步放弃自己。
就像她不想让同学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打过任何无辜的学生，她尤其讨厌校园暴力。
这些隐藏，都是她的护身符，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另类的手段。
烈日灼得她头顶发烫，脖子也隐隐发疼，眼睛虽然被刺得有些难以睁开，但她还是将白耀时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点了点头，“行。”
“但变成翠花是我没办法控制的，我摇铃你还是得注意着点儿”，她语态故作轻松，“我可不想吃猪食。”
白耀时笑了。
“一定。”
她今天本来是打算找白耀时商量昨晚和小舅舅赌约的事情，但被这些事情扰得也没机会说出口，话在喉头翻滚了半天，还是咽下去了。
“那我走啦”，她没有再回头，朝后随意摆摆手，“回去吧，姐姐我认识路。”
白耀时目送丁柠离开的身影，直到丁柠走到街的尽头，消失在转角。
她独自去了kiss酒吧，还没到正是营业的时间。
酒吧非常安静，隋渊不在，但她一推门就看到了赵深泉。
“你怎么来了？”
赵深泉给她调了一杯柠檬水，“这还不到两点呢，而且今天乐队没有演出。”
“我不是来准备演出的”，她坐在吧椅上，犹豫该怎么开口。
“有心事？”赵深泉给自己也调了杯北岛夏冰，温柔地引导她，“是关于主唱的事情吧？”
她仰头喝了一口冰柠檬，重重点头。
“我明年就高三了”，她深吸气，胸腔被顶满各种情绪，“可能没办法担任主唱的位置了。”
赵深泉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仿佛他早就知道。
“其实之前我就和k商量过了”。
他们也觉得丁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和高考，尤其昨天，“许雾鱼也来酒吧找过我们”。
当时和许雾鱼谈的人是隋渊，他们的乐队马上就要去南方进行比赛了，丁柠肯定没办法参与。
嗨放乐队原本是赵深泉建立的。
他以前是个vocal，只不过因为自己和隋渊的特殊关系，才选择放弃走上职业歌手的道路。
乐队没有专业vocal，他因为兴趣使然就当过一段时间，但遭受到粉丝袭击后就退出乐队了。
现在他们打算先让mini担任主唱，mini虽然音域不广，但对于爆发性的歌曲还是比较强势。
说实话，丁柠和白耀时真的是他们发现的两个宝藏，可惜两个宝藏还不到成熟的时候。
丁柠以为许雾鱼就是吓唬吓唬她，想不到真的来过酒吧，她不想给酒吧和乐队带来麻烦。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赵深泉道，“干嘛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是我先毁约在先的”，
她认真地说，“本来排位赛就是为了选出最合适乐队的人，你们耗费了那么多资金和精力，最后却因为我的关系，竹篮打水。”
“排位赛确实是为了选出最适合乐队的人，但那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更重要的是发现能打动人心的声音”。
他看着丁柠说：“我们找到了，这就足够了。”
他喝掉最后一口酒道，“好好学习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很多东西在做的过程中慢慢就明晰了。”
她思考着，点了点头。
会明晰的吧。
出酒吧的时候已经到了营业时间了，零星几个老顾客热络地和赵深泉打招呼，她推门前最后看了一眼。
赵深泉只客气的回应了几句就接电话了，接起电话的时候眉宇间都变了。
那是一种幸福与甜蜜的表情。
她沿着街边找到了摩托停着的地方，脑子里不断闪现白耀时家混乱的样子和赵深泉接起电话的样子。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大家不论是活得痛苦还是活得幸福，好像都被迫放弃了一些向往的和喜欢的东西。
她沿街溜达到日落才收到丁可乐的消息。
丁可乐在市重点中学，而且初三也算个重要的转折点，决定着他能否进重点高中，因此就算是周六，还是上了一天的课。
不过毕业季对于学生的晚自习倒是管得不严，只要点名就好。
丁可乐点完名就跑出来了。
月色下，他看到丁柠抱着吉他在操场中间坐着，随手拨弄琴弦，调子略显清冷。
他跑出一身汗，丁柠嫌弃地看着他。
“跑什么？又不急！”
丁可乐上气不接下气，右手慌乱地招着，“快，快跑……副校长在监控看到你了！”
啊？？？
“……”你们校长好闲。
于是，丁柠把吉他往丁可乐怀里一扔，撒腿就跑。
身后抱着吉他的丁可乐：“？？？”
半小时后。
保安抓着丁可乐返回校长办公室，丁柠在后面一边踢脚尖，一边跟着。
校长是个中年大叔，带着一副黑框眼睛，黑西裤熨得笔直，白衬衫规整地掖在裤腰。
他扶了扶眼睛，绷着脸问丁可乐，“你是初三一班那个年级第一吧？”
丁可乐默默点头。
他又转向丁柠，“那你是哪个班的？”
丁柠双手插兜，站的歪歪扭扭，“我是高二五班的。”
副校长：“高二？”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高中部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气得脸都在抖，“简直胡闹！说实话到底是哪个班？”
丁柠无奈，正打算解释清楚，只听副校长继续吹胡子瞪眼道：“眼看就要中考了，你们不好好学习，竟然还敢早恋？”
丁柠：“？？？”哇~我是老牛吃嫩草的那种人吗？
丁可乐急了，“张校长，我们没早恋，她也不是咱们学校的。”
这下校长更生气了，“你竟然跟高中生早恋？我要告诉你们班主任！我要叫家长！”
必须杀一杀这种不正之风了！今天敢光明正大在操场约会，明天岂不是反了天了？
丁柠低头捏着食指和拇指，边细细摩梭指纹边悠悠开口，“家长到了，校长您有什么就说吧。”
校长紧锁眉头，凝视着丁柠。
“他家长就是我。”
丁柠站正了，“我是他姐，他爸妈都忙的要死，你叫不来，跟我说也一样。”
丁可乐愣愣地看着丁柠，这是他第一次从丁柠口中听到，她承认自己是他的姐姐。
这算什么，毕业季的礼物吗？
丁柠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撒什么癔症呢？”
她一副家长的样子教育道，“你们校长说了，不允许早恋，听见没！”
丁可乐忙不迭点头，“听见了。”
她装模做样地帮丁可乐整了整校服，像个尽职尽责的老妈子，眼睛没看着校长，说“孩子听见了，校长还有什么事吗？”
校长全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仿佛看了一场过家家，可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
他还没回过神来，本来是抓早恋，结果抓到了姐弟。
说好的请家长，结果当事人已经越俎代庖，‘任劳任怨’地认下了这个家长身份，骂了半天的话都被他们顺着话头接下去了。
明明听起来吊儿郎当，可话里话外又都是认错。把校长都唬住了。
丁柠领着丁可乐的后脖子，“那没什么事我就带我弟回去了，有什么事您再联系。”
丁可乐抱着吉他，就这么被丁柠拎出来了。
“还练么？”丁可乐怯生生地试探。
“练啊！反正已经被抓早恋了，不得给校长个面子，在毕业晚会上让他拿捏个证据啊！”
楼上的校长：你们给我回来。
周六日连续两天，丁柠都没变成翠花，这让她又惊喜又茫然。
她每天除了去ktv唱歌就是教丁可乐练琴，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奇怪……
她心想，肯定是因为不能继续当主唱才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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