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天逸文化，是近年来由演员经纪转型为“以培养偶像明星为主要业务”的综合型经纪公司。
像仇卿这种早期没有什么大奖傍身，又不愿顺应市场在综艺里提高曝光度的女艺人，自然逐渐沦为了实力雄厚的大公司里一个小小的透明人。
仇卿记得焦一航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去年还在电影院看过这个不到20岁的小男孩主演的文艺片。
清清冷冷的，是一个眼睛里有内容的文艺青年。
热搜里转评最多的那条新闻下面尽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争吵。
仇卿不愿花时间搞清楚为何明明是焦一航换经纪公司，底下却满是带着另外两个男爱豆的名字英勇奋战的粉丝，于是只好在夹缝中寻找有效讯息。
「小焦是锐鹏带大的，虽说是小公司但对他一百个好，我们了解小焦绝对不是这种红了就忘本的小孩，天逸早就不签演员了，这时候把小公司逼得放人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嘛，集邮女霸总在电影里看见焦一航眼睛都直了吧？别看小焦年纪还小，见面会上一站已经有冷美人的架势了」
「怎么又是陶苒，刚在家门口喷完她怎么出来逛逛路好的热搜又是这女的？？愿天下人蒸煮不被染染迫害」
「真是不负众望，哪里都要染一染，这边建议去填张表格把名字改改呢」
「喜欢冰山美人有啥好丢人的但集邮这么明显这么猖狂的吗？这都第几个了她捧得过来吗？还有人记得大明湖畔的仇美人吗？」
「人家也不是就这一个爱好啊，hunter的队长大人就是阳光元气挂的，要想混得好还得看自己努力讨老板欢心啊~」
「楼上引战必死，在不相关的地方千里寻妈是吗？先去循环几遍你家哥哥的面瘫演技去吧，一年到头缺席团体活动钻进剧组就神隐了，粉丝倒是不甘寂寞成天跑出来犯贱」
又是长达100层的无关人员1v1，仇卿无心再往下翻阅，只是觉得“神隐”这个词用得极其准确。
如果知道郭禹恒连拍戏都不按时现身，那么对方辩友将会得到新的攻击方向。
夜深了，被当作调侃对象一起出现在混战中的女演员看起来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她的名字就会被人遗忘，在人们对天逸的口诛笔伐里彻底消失，而那些有关那个女人真假难辨的传闻，还将继续发酵蔓延。
网剧《初晴》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杀青了，还没有收到新戏的消息，仇卿便回到家中做一条待业咸鱼。
这一天她又熬到凌晨四点，昏睡到日上三竿，在经纪人锲而不舍的连环call中缓缓睁开眼睛。
“喂——”
还沙哑着的嗓音轻易将她一放假就乱来的作息暴露，意外的是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苦口婆心的劝导，而是一阵惊慌。
“仇卿姐姐！你现在在家了对吗？我被困在公司三楼的办公室了，快点来救我，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好想去厕所啊！”
状况外的女演员收起尚未发泄出来的起床气，随手套上一身衣服便开始了营救之旅。
公司成立20周年，往往到了这时才最能体会身为大公司员工的好处。
而自家那位记性不好还擅长迷路的经纪人，成功地忘记先到中控室更新许久未用过的门禁卡片，并将自己锁在了周年大礼包领取处的隔壁。
仇卿没去追问齐沛雯被困在里面的精彩过程，更不理解在全公司都赫赫有名的糊涂蛋为何依旧羞于被同僚知道自己又干出这样的蠢事。
吸取了经纪人的经验，女演员先去更新了卡片，再去三楼救人。
“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为您当牛做马。”
被困群众齐某某如是说。
乘电梯下至一楼，仇卿告诉齐沛雯自己把车子停在了后门，刚抬起脚步便听到从正门方向传来的动静。
无差别于写字楼内再普通不过的人来人往，也无人特意等待有谁会在此刻转过身来望出一眼。
然而正是一个极其偶然的回眸，将苦苦维持了数年的平静轻易打破。
从正门口走进大楼的女人一路脚踩着细长高跟来到电梯口站定，白色印花衬衫，米黄色百褶裙，手臂上搭着的是一件驼色风衣。
她的穿衣风格变了不少，有些老毛病却没有因为年龄增长而悄悄改好。
看起来又是刚刚睡醒吧，一定是在从机场赶回来的路上眯了一觉，一不小心又会因此而着凉感冒。
她总是这样。
可是现在的她不再需要挤在最前面为人们按下按钮，不再必须伸出手来示意其他人先走在前面，如此一来反而能够在她从视线里消失之前意外收获一声如羽毛挠在心上的“谢谢”。
“仇老师，喂，我说仇老师？仇卿！”齐沛雯转过身来瞧见仇卿愣在电梯厅的转角迟迟不挪动脚步，只好又折过来催促，“不是说把车子停在后门了吗？”
“啊、对我的钥匙”
“在我手里啊，你今天怎么回事，一觉睡到中午还没清醒吗？你坦白交代昨晚到底几点睡的”
女演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试图让自己清醒。
“喂？雯雯，我想…”
即便是一潭死水也能被搅得躁动翻涌，而她本人究竟知不知道这故作沉静的语气中藏着多少种复杂的情绪。
“今年的年会，我想参加。”
自天逸文化经纪公司的创始人成立影视项目投资公司，并且逐渐撤出艺人经纪的管理起，天逸文化的领导班子便吸纳了越来越多的业务骨干。
陶苒便是由经纪人做起一路平步青云的典型。
她善于公关，总能为艺人对接回报率最高的项目资源，眼光独到，前前后后为好几批偶像团体保驾护航。
能够在气势低迷时杀出一条血路，也能在出现风险时毫不留情、及时止损。
入行十几年，陶苒很少出现在镜头里，升职为偶像部门总监后更是隐匿于幕后，可即便如此也很难在粉丝经济盛行的时代留一个好名声。
如今，担任代理总经理的陶苒距离坐上第一把交椅仅一步之遥，按理说不会在这种时候引人注目。
可若是问起为何兴师动众地搞起一个并非惯例的周年庆活动，人们只能动一动原本便灵感枯竭的大脑，将一切都归因于一个即将拥有大好前程的19岁少年。
“借着这次年会，我来介绍一下刚刚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新成员，”年轻的女总裁着一身冷灰色短款西装，在嘴角处扬起的浅笑熟悉又陌生，“相信很多人都是在去年的电影《陌生》里第一次认识焦一航，事实上我也一样。更多的话就不需要我来说了，今天没有安排任何非要大家来展示才艺这种麻烦的环节，在座的各位一年到头都很忙碌，趁着今天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交流交流。”
陶苒举起酒杯朝在场的所有人点头示意，首先将杯底的红葡萄酒饮尽，而后拜托各位经纪人看好身边未成年的孩子，笑称是因为怕他们过后找上门来闹事说她搞区别对待才邀请所有人参与年会，不过有言在先小孩子要在十点之前回去。
摆在聚会厅正中央的两张自助餐台上应有尽有，仇卿想不通为何人们偏要执着于强打起精神机械地推杯换盏。
“不好意思。”
女演员朝年少时便相识的同僚举了举果汁，对方无奈笑称十年过去，她就这样和以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在座的老狐狸们也许并无恶意，只是爱寻个乐子，若是认真对待，恐怕会吃不消。
“我说你们，点到为止好不好？”此时的陶苒大概已经被新老家庭成员敬过一番，笑容见多却未显醉态，还能佯作恼怒从一中逐年成熟的男爱豆中挽救无辜的绵羊，“小焦还不到20岁，你们都长大了越来越不学好。”
笑闹中现实与记忆中的景象几乎可以重叠，然而当仇卿对上那不知无意还是有意投来的目光时，终究要承认什么都变了。
“卿，完了完了，”齐沛雯不知何时出去打了个来回，这会儿正慌张地拍着仇卿的手臂，“我生理期突然到了，可我什么都没带啊！明明应该在好几天以后啊——”
“再坚持几分钟，就快结束了。”
仇卿凑到经纪人耳边安抚，却起不到丝毫效果，现在老板还没走，又有谁敢提前离场呢？
“她就快走了。”
仇卿的话音刚落，陶苒便站起身来将大衣搭在手上，示意在座的所有人不要玩得太晚便朝门口走去。
“雯雯，你先回车上找找有没有卫生巾吧，我想去趟洗手间。”
仇卿从安全通道走到下一层，途经几间小活动厅绕到了走廊末端的洗手间碰碰运气。
她知道陶苒的习惯，每每喝到超负荷时便会故意绕到人少的地方，不愿将窘迫的样子示人，可当她真的如愿在这里寻到对方时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开场白都没有准备好。
仇卿酝酿良久，最终说出一句：“陶总海量。”
明显是刚刚才吐过的女总裁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沾了些水，刚要对着镜子朝脸颊拍上几下便被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吓得一惊，回过头来认出是仇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回去太晚，我先走了。”
陶苒一只手按压着胃部，向前走了两步将另一只手搭在仇卿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被叫住时双脚在门口踉跄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
“头晕了吧？扶着我。”仇卿眉头紧皱，只走了几步到洗手台上拿个大衣的功夫，就有人差一点摔倒，“说了多少次先把外套穿上，搭在手上就算不丢，你也会感冒。”
“谢谢。我自己能走，司机就在大堂等我。”
陶苒试图从仇卿手中接过外套，对方只稍稍侧身她便完全没有办法追上，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再保持一会儿清醒。
然而对她来说踩着高跟鞋在软如棉花的地面上行走未免过于困难，于是在这个时候即使她的嘴巴再硬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扶着我，不然就把你扔回去让所有人看看陶总待会儿是怎么发病的。”
女演员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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