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慢游记ii》的首拍地点设在了兰州。
这一季的拍摄主题将围绕宣传甘肃之美和参与扶贫攻坚展开，开拍前节目组安排的落脚酒店环境却比想象中好很多。
新来的小助理水土不服、化妆师明天才到位，宣发小组留京待命、于是短时间内迅速壮大起来的工作室团队今天依旧只有艺人和经纪人两个人行动一致。
仇卿因前一晚过于兴奋而倍感疲惫，她选择与齐沛雯就近在酒店一层的中餐厅吃晚饭，便于早一点回房休息。
“站在大堂右边聊天的两个人，男的是苗导，女的叫王薇，是制片人。”
齐沛雯来之前做足了功课，走出餐厅时赶忙拉了拉仇卿的衣摆提醒道。
女演员见那两人恰好也朝自己的方向望来，视线就此交汇，只好浅鞠一躬上前寒暄。
“苗导，王老师。”
“你好你好，哎呀真巧啊，”导演名叫苗昱辰，初次见面没什么架子，主动伸出手短短握了一下又向旁边的制片人介绍道：“薇姐，这是之前跟你提过的演员仇卿。”
王薇听后微微翘起嘴角：“是，我当然记得，前两周才定下来要出演吧？你是来救场的及时雨，我们可要感谢你，不过临时决定行程会不会耽误你很多事？要是为了我们错失大项目可就不好了。”
仇卿不是入行一两年的新人了，自然能接收到对方在客套话中夹带着的那些有意让人察觉到的可疑上挑。
无非是一种高高在上，依靠惯性思维在初次见面时就把她与为了翻红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归在了一类。
“不过就是些小众杂志和不靠谱的小成本制作，推掉也不可惜的。”
正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带着蔑视的打量和反话正说的标准句式，仇卿才得以信手拈来几句配合演出的台词，如此来帮对方在心中印证“看吧她果然是这种人”的猜想。
要问她难道不在乎他人的误解吗？
每个人都有戴上有色眼镜或不戴的自由，既然选择了前者，便可跳过用心去感受一个人本性的步骤直接得出结论。
这种人一定活得很轻松，她又何必这么讨人嫌地伸手去夺那副眼镜。
“既然碰巧遇到了，那苗导你们多聊会儿吧，我先回房间了，这家酒店的咖啡厅也很不错。”
“碰巧”二字的重音和急于给人对话空间的意图过分明显，仇卿望着王薇的背影突然有笑出声的冲动。
原来自己是被当成在大堂守株待兔制造偶遇现场的心机女演员了。
嗯，就，噗，好傻。
制片人走后，仇卿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位导演。
“苗导，今晚节目组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安排，明天早晨作家会和嘉宾讲一下第一期的安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别聊工作了。”
这位导演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说起话来倒是很干脆，和刚才那位比起来友好多了。
仇卿带着齐沛雯和苗昱辰同乘一个电梯上楼，在三层停留时上来一个男人。
他穿着宽松如睡衣的t恤和短裤，顶着一头湿发，与过分随意的装扮正相反的是身上那股浓郁到让人反胃的古龙水气味。
韩延。
仇卿在心里默念此人的名字，条件反射般一把将齐沛雯拉得更靠近自己，然后向角落退了退。
“哟，巧了。”男人愣了两秒才进到电梯里，首先朝苗昱辰伸出右手，“苗导，您刚吃完？”
“在附近溜达了一圈，消消食。”苗昱辰自然而然地与其攀谈起来，“您这是刚运动完？”
韩延笑着解释：“是呢，这么多年没录综艺了，紧张得睡不着觉，这酒店设施还挺好的我就游了几圈，希望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
“别太紧张，我们节目的节奏很慢，录完头两期大家就会习惯的，”苗昱辰扭头看到女嘉宾未发一语，便又做起了介绍人，“仇卿，这位是韩延韩老师，你们之前”
“这就不用苗导介绍了，我们之前可熟了，是吧小仇。”
韩延的目光早在进门前便从仇卿身上扫过一遍，这会儿却表现得刚看清她一样。
他个子很高，张开双臂摆出拥抱姿势时仇卿又稍稍后退了一步。
还有外人在，女演员努力让自己语气如常：“韩老师，好久不见。”
韩延不着痕迹地将停在半空中的双手收回，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仇卿的反应，却还是有意制造尴尬。
“好些年没见了还这么内向，”他干笑两声，转而对着苗昱辰，“我俩十年前还拍过吻戏呢。”
年近四十的男人保持着良好身材，字里行间的恶俗与下流比起十年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音落下他又开始大笑，以为同为男性的苗昱辰也会加入到这个无聊至极的玩笑中，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能像他一样安于在人前展示自己如何用下半身思考。
“原来你们有过合作啊，大家都认识当然最好了~”
苗昱辰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察觉不出仇卿的异样，于是打起了哈哈。
韩延却毫不收敛：“所有嘉宾都到了吗？小仇你住几层？”
狭小的空间里原本就空气稀薄，经这一问气氛变得更加叫人窒息。
还好电梯在这时候停下。
“咱们该下去了，男嘉宾都安排在这层了，”苗昱辰催促韩延下电梯，不忘扭头告别，“仇卿，那就明天见啊。”
“我的天啊，刚刚那个男的超油腻超恶心！”齐沛雯忍了一路，直到进入仇卿的房间才终于敢放声讲话，“还‘我俩十年前拍过吻戏’，哕！真委屈我们仇老师当时年纪这么小就遇到这种渣滓。”
仇卿深吸一口气，并不想向齐沛雯提起太多过往：“看样子他也要参加《慢游记》，可是咱们拿到的名单里没有他。”
“对啊！刚刚听他和苗导说话应该就是要录同一个综艺，节目组是怎么能同意签这种人？”齐沛雯义愤填膺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等等——这个韩延是不是几年前被老婆手撕出轨还抵死不认那个？”
仇卿也记起韩延离婚前闹得很难看，可惜当时女方并没有把实锤证据公之于众。
“从那之后他一直沉寂到现在，看样子这一次他打算打一场翻身仗。”
如此一来，韩延至少会在镜头前表现得干净老实一些。
未到正式录制那一天，女演员不敢掉以轻心，可若是自己执意疏远，必定会给拍摄造成麻烦。
经纪人道：“太过分了吧，真是什么妖怪都敢做梦。”
仇卿没再接话，借口自己想要早点休息，在齐沛雯临走前又叮嘱了一番。
“出门在外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我们团队除了司机师傅都是女孩子，平时一定要一起行动。”
女演员又失眠了。
万幸的是明天一早只是作家来给她讲解拍摄安排，等到下午录制前采的时候没准她的状态会好一些。
夜深人静，窗外是鲜有车流的市区街道，再远也望不到其他景色了。
仇卿索性开了瓶红酒一个人慢慢喝，兴许还可以助眠。
说实话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失望。
距离与韩延出演电视剧男女主角的那段时间足有10年，本以为那件事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如今31岁的女演员也肯定成熟了许多，今日狭路相逢时却控制不住身体微微颤抖。
原本不愿再记起那个极其容易受到惊吓的自己，观赏着酒杯里一点点消失的液体，仇卿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
那是一场持续ng的吻戏。
前一天晚上还称是借位，不知道为何转天早晨整个摄影棚的氛围都在默许男主角动真格。
那一年仇卿20岁，不断被比自己大八岁的高人气男演员抱起又放下，他的手总是状似无意捏向她的腰，经过大腿时迟迟不肯收手。
女孩发誓自己并没有在导演喊开始后紧皱眉头，对方屡次以此为由要求再来一条，几分钟过后她便真的开始皱眉，即使知道自己身处在镜头之前。
拍摄一开始便不知被谁叫走的经纪人终于赶回来，当女孩看到比自己瘦小单薄的经纪人向导演要求按剧本原来的设定拍摄却得不到结果的样子时，她的心在不断地抽紧。
片场所有工作人员对这场戏到底怎么拍已经失去了兴趣，人人耐心耗尽，甚至已经开始讨论起今晚要加班到几点。
“导演，我准备好了，我们继续吧。”
话毕，原本嘈杂的空间突然安静了许多，她只能听到自己硬着头皮上前的脚步声。
收工后，仇卿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待了两个小时，要不是被陶苒强行拉出来，她恐怕还在清洗嘴巴。
“嘶”
消毒棉片蹭过嘴唇时的酸爽叫女孩下意识往一边偏头去躲。
“别动，消完毒再涂药膏明天才有可能好。”
陶苒把她的脑袋重新掰回来，叫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是我自己洗破的，”女孩不敢去看经纪人的眼睛，因为害怕瞧见对方泛红的眼眶，“是我第一次拍吻戏没经验，以后不会再”
“他不会再得逞了。”陶苒迅速用手背抹掉溢出来的两滴泪，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哄道，“今天的事我会和公司讲的，到时候就算韩延手上不干净，导演也不会再纵容他。”
女孩却仍是忧心忡忡：“可是导演今天说我缺少做演员的觉悟，也许我一开始表现得更好一点，就不会变成这样我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会呢？每个女演员只有学会珍惜自己才能获得相应的尊重，拍吻戏来真的不要紧，但这种浑水摸鱼趁机占搭档便宜的败类绝对不可原谅，今天在场每一个不去制止霸凌行为的人同样可耻。”
陶苒用食指蘸取透明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颜色发深的伤口上，那清清凉凉的感觉即使过了许多年仇卿还依然记得。
“苒姐，其实我知道这是圈子里大家都默许的事，你还是别和公司说了，我怕害你被老板数落。”
陶苒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抚平女孩的眉心：“仇卿，短短一年时间你就变成熟了，也变懂事了，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我就是你的靠山，而公司是我的靠山，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那天晚上，女孩是缩在姐姐怀里睡着的。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梦里被陶苒搂着，仇卿这天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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