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人交接
“前些天不是给你寄了信件，说宫内来了几味药物么？”
司六跳下窗台，拂了拂衣袍，缓缓将酒壶的酒倒入口中，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行为模样也未有急色，反而眉头紧皱，并无信中那般非要沈知意快点来不可。
“是啊，所以我才脚步迅速些嘛。”
她灌了一杯茶水，又将点心塞入自己口中，忙不迭的说道。谁晓得诸多拦路虎，吓得沈知意都想转移阵地。
“我来的匆忙，有几味药物落在家中了。”司六从袖中掏出一包油纸包裹的鼓鼓囊囊的东西，展开后推到沈知意跟前。
沈知意瞧着司六内疚的模样，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我可改日再来。”
纸中敞开的几个长满了似医用银针的果物，沈知意还感兴趣的用手摸了摸，不料被这尖厉之物刺到，痛感袭来，她忙缩回自己的手。
“紧着点你的手，这药物还是有些灵性的。”司六小心提醒道，埋怨着她做事不谨慎。
“知道了，这药物便是可治风寒头痛之药，它叫何名？”
沈知意对于司六的关切习以为常，她也知道沈庆堂偶尔有受凉就会头痛的毛病，现在有药用，她自是开心。
“苍耳子，晒干捣碎磨粉，泡茶煮粥都可。”
司六娓娓道来这药物该如何用，已然是问了宫内不少医师。
“苍耳子？倒是个古怪的名字，待我有空去山中找寻找寻，许是收获不少。”
沈知意捧起一颗苍耳子，宛如珍宝般盯着它。
若是山中有不少野生苍耳子，她就能挪移一些种到后院来，医馆的药物就能充分些，因风寒头痛的人不在少数呢。
淡白的月光如薄纱般透过木纹花窗，披在了地上。
沈知意拿手帕包好这小玩意儿，盯着洁白月光，她寻思不知是何时辰，也该回家了。
“既然已拿到药物，司六，我该回去了，回晚了，我爹又该说我了。”
沈庆堂的脾气她不是不知道，多爱忧虑，晚些回去，就板着脸在她耳边啰嗦好久，沈知意听着重复多次的话语，耳朵都起茧子了。
“好，对了，上次去宋府你没事吧？”
司六担忧的话语脱口而出，令沈知意心口一紧。哪能没事啊，都被宋褚明那家伙占尽了便宜，她背过身去，面孔扭曲。
这她怎么说的出口？
“无碍，就是崴了脚罢了，我该走了。”
沈知意支支吾吾的，生怕多待几分，她这个管不住的嘴什么话都要被司六套出来了，她可不想被司六一直拿这件事嘲笑。
沈知意推开包厢门，穿过莺歌燕舞的烟花之处，脚踩月光没入人群中。
司六杵在窗口喝着小酒，直至那抹瘦弱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摇摇头感叹道:“这沈知意，一慌张就知道跑。”
“出来吧，都说了我们只是好友，你倒多虑了。”
司六走到木柜跟前敲了敲，那木柜俨然伸出了一只瘦白修长的手，推开柜门，待整个人都离开了这狭小的柜门，烛光与皎皎月光交融，浮在男子俊秀面容上。
只见那男子整理好冠发，缓缓朝那窗口移动，步态儒雅，玄色衣袍晕在月色下，犹如墨画般动人心魄。
他音如清泉，笑得温柔，慢慢道出心中意图，“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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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沈府内下人按照往常一样依序浣洗衣裳，准备早膳。沈知意整个人裹在绸被里，睡得正香甜。
“小姐，快些起来，您今日要梳洗打扮见见您未来夫君呢。”
小梅脚抵床沿，双手拽着自家小姐，望她快些起来，不然起晚了，老爷又该责骂小姐了。
“我再睡会儿。”
沈知意毫无气力吐字道，她杏眼微睁，昨夜茶水喝多了，眼皮子有些许浮肿。
随即她又勾带着睡意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再次拥入绸被的温暖，昨日沈知意晚归，还没睡够。
“不可，小姐快些起来，不然我就去喊老爷。”
小梅焦急道。以往她可以不喊沈知意，但今日比较特殊。小梅了解沈知意的脾性，她还是很听沈庆堂的话的。
“别别别，我起。”
沈知意从绸被中露出一个脑袋，她眼神积满了幽怨，尽管多不情愿，但她还是动起了身子。
沈庆堂一来就得盯着她打扮，这样就耍不了小心思了。
小毒蛛喜儿在角落织着自己的一番天地，不断蠕动吐丝的嘴唇貌似想要急切的占领地盘，沈知意半蹲在地，瞧着瞧着，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喜儿，该你上场了。
“老爷，人到了。”
小厮面色平淡，不像是恭迎一件喜事的模样，还念念叨叨地说着老爷的眼光怎么是这样的。
沈庆堂今日着暗红色衣袍，他摸摸自己的胡子，甚至还颇像小儿要糖吃一般，暗搓搓地搓起手来，沈知意这个丫头早该嫁出去了。
好啊，来的正是巧呢？
沈知意捂着锦囊袋装着的小喜儿，敞开一个小口子给它透透气，免得它没了呼吸，她戳戳了喜儿的脑瓜，扔了一颗瓜子仁进去，按捺不住想要将它释放出来。
未闻其声，先闻其人。一幅大将模样，精装短袍，手执佩剑，身材魁梧的人发出浑厚笑声，踏入厅堂，缓步朝沈庆堂方向走来，双手作揖道，
“沈兄，真是好久不见！”
原是宋褚明和他父亲一道来了，早就听闻宋家老爷宋民乃是安远县名将，驰骋战场，身强力壮，虽年老些，但气魄连七尺男儿站那儿都要愧让三分。
以至于沈知意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将喜儿放出
来，这种小把戏，在征战多年的人眼中，堪堪小儿偷糖。
“宋兄，好久不见，还是那般精神啊。”
沈庆堂弓腰还礼，脸上笑意颤的肉都抖了几下。
他与宋民乃是战场好友，沈庆堂善用医毒，当年与边境蛮夷，宋民被狡诈之人重伤，胸口中了一箭，箭矢涂了毒。
多少个大夫都道救不活了，偏偏沈庆堂倔，愣是背着药箱子，没日没夜采药，敷药，剑走偏锋，他以毒攻毒，还真救活了。
至此，结下深厚友谊，如今又因自家子女，喜结连理，自是喜乐多多。
“还不快快过来。”
宋民挥着手招呼着身后之人，言语颇有不满。
沈知意浅浅打了个呵欠，眼疾手快抖落出喜儿，想着终是把宋褚明盼来了，待他再靠近些，直接扔他脸上！
“宋褚明让二位久等了。”
沈知意闻声身子一顿，这音色依依透露轻浮圆滑，倒不像前几日那般温柔动听，她疑惑抬头，眼中落入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周身金丝勾边，脖子似是炫耀之意带着指粗金链，面容狭窄，颧骨过高，散发着尖酸刻薄。
这，这不是昨个儿才见到的醉汉么！
手中毒蛛与她玩闹，不断瘙痒她的手心，沈知意瞅着眼前人面容，心中如有万马狂奔而过，这到底是何事？
面前女子杏眼微波，眉如柳叶，脸如鹅蛋，这番姿色一见到他竟然还怔愣起来。
宋褚明自以为是自己散发的魅力有如此之大，他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微微点头道，“我这儿才来，沈小姐倒是毫不遮掩啊。”
“宋褚明？”
沈知意将心中疑虑道出，现下她脑筋一突一突的，这浪荡醉汉是宋褚明？
“正是在下。”宋褚明倨傲回道。
那，那晚的人，是谁！沈知意脑中乱如杂草，随即又反应过来沈庆堂的眼光怎么如此差劲，她势必要质问一下。
可沈知意未曾料想自家父亲，摆出了一道与自己一样的神色。
沈知意:“……”
她避过宋家二人目光，小声凑到沈庆堂耳边不可置信地询问道，“爹，这人便是我未来夫君？”
沈庆堂风大浪大什么没见过，他一幅心虚样子，根本不敢与沈知意一一道出实情。
原是与宋民偶然遇见他抱怨了一下自家女儿，宋民又道自家儿子尚未婚配，他才到宋府上溜达一圈，瞧见了个俊郎儿习文习武，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了。
“这……不是我当日所瞧见得呀。”
沈庆堂老实道出，还用力的拍了大腿，固执多年，倒是闹了乌龙了！
“沈兄，是有何疑虑呀？”
宋民见二人小声谈论，以为是他们不满自家儿子，但他倒也奇怪，并未做出其他护犊子的表示。
沈庆堂默然许久，未发一言。
沈知意见风使舵，咳了咳嗓子，声音揉捏几分道，“宋将军，您儿喜逛青楼，小女不愿嫁。”
沈庆堂还蒙在雾里的样，她自是指望不上，不管怎样，好歹也要摆脱这个浪荡醉汉。
沈府小女面皮乖巧，神色委屈的模样仿佛真的吃了什么亏般。
她又直直戳了宋褚明的脸皮子，宋褚明来不及反驳，便被宋民一掌拍倒在地，厉声喝道，“你倒是快活！给我丢这脸面！”
宋民是个直肠子，性子爽快，但从不轻易动手，这话是真的触怒了他。
一记耳光亮堂的声音直接驱赶了沈知意所有烦乱，令她神清气爽。
拍的好。
祸水泼出五分都难以回收，常去青楼一事是真，宋褚明被宋民打的那一巴掌，是真的打进了他的仇恨带中。
他狠狠剜了沈知意一眼，狂吼道，“爹！这女子胡言乱语。”
“你是何人，当我眼真没了珠子？”
宋民明理是非，若不是前些日子宋褚明非要琢磨着娶沈府家的女儿，还说三弟不喜女子，他也想有个家，才敛下老脸与老友说道，真是丢人。
宋褚明是被顶到了心口子，说不出话来，只等着宋民说了多句抱歉，拎着他出了门口，在沈府，他不想丢失颜面大声哀嚎。
茶水凉透，沈知意抿了一口茶，她的脸色冷如冬霜，眯起双眼望向沈庆堂，无奈道，“爹，你可要看清了人。”
沈庆堂见得官场黑暗，见得人间疾苦，就是见不得他自己的粗心。他也知是自己的错，背向沈知意承认道，“爹大意了，不该冲动。”
他从袖中取出婚书丧气撕毁，纸上谈论一切礼数聘礼都作了废，“爹也只是想你快些安稳。”
沈庆堂佝偻着背都示意着他已不再年轻，他一如既往的语重心长又再次勾起了沈知意的心软。
她扭扭捏捏，眼神飘忽道，“我已有心上人，爹不必如此。”
真是谎话说多了，沈知意都不面红耳燥，她只想着不想让沈庆堂那么担忧。
娘亲体弱，也不常管到自己，沈庆堂真的操劳了半辈子，只剩白发给自己。
“真的？”
沈庆堂欲哭不哭，又面上喜色。
“真的，改日有空定带他来。”
沈知意打着马虎眼安抚了沈庆堂的心，她顺了顺喜儿并不存在的毛发，感叹着海口夸这么大，是要遭殃的。
大不了她找司六顶包一下嘛。
“好，你就应该早点说，省的爹费心。”
沈庆堂神采奕奕，说道几句便要去看他夫人唐灵，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一起开心一下。
沈知意待沈庆堂走了之后，她面色虚脱整个人都伏倒在椅上，嘴里嚼念着几个字:
婚约没了，她身子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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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小儿嬉闹追逐，围着夫子问东问西。只有一孩童木木的杵在角落里，吃着糕点，好生惬意。
“这糕点可否分我们一些？”
一圈孩童围着沈刻之，指着他手中的桂花糕，眼馋的哈喇子都快要掉出来。
沈刻之鼓着圆圆的眼睛，面色不情不愿，他穿得臃肿，动作便慢些，还未等把桂花糕分好，想着数一下够不够分人，一个个的不知谁先动的手，嘴上礼节未少半分，手脚动作倒挺快。
沈刻之面前糕点只剩些饼渣子，他心中颇有不快，但又跑不过他们，他年纪尚小，又是新来学堂的，总落不了被人欺负。
他嘴巴一瘪，眼泪终在框内打转，小声控诉道，“我要告诉阿姐，你们都是坏孩子。”
吃了他的糕点，还欺负他，就是坏孩子。
“略略略，谁叫你有吃的老是不分的？”
稍大的孩童做着鬼脸，嘲笑着沈刻之的花猫样，仿佛吃别人的糕点，就像是在吃自己的一般心安理得。
“谁欺负你呀，刻之。”
一男子捧着书簿来到沈刻之面前，一群孩童心虚一哄而散，快速地逃窜开了。
沈刻之对着讲书的夫子身着乌鸦一般黑的衣裳，却不像阿姐所讲戏本子中的令人害怕惊恐，他便是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他坏，还是阿姐和夫子好。”
眼泪一道抹在了那衣衫上，可男子并未有半分怨言，反而轻手抚摸沈刻之的头发，右眼尾的一颗痣衬的他邪魅又勾人。
“有空叫你阿姐来，他们以后定会害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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