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吞
杨朝龄和谢衍走了，谢婉在薛玟面前站着。
“不问我叫你等我做什么吗？”谢婉问他。
“做什么呢？”他看着她问。
谢婉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低下来：“喔，那个，我想跟你说，我打我阿兄那个事，就是一时气急，而且都过了很久的……我平时不打人的。”
“嗯，我知道。”他看着面前的姑娘，十五的年纪，就跟自己家中的妹妹一样，手背在身后，脚踢踢路面的石头。不过薛玟的妹妹没有她这么活泼。
薛玟想着，他的妹妹薛琪是极为懂事的，薛湛现在的正妻刘氏，一向自视出身高贵，是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行为，也不会让她和薛玟有太多的接触。
“你知道什么？”谢婉不明白。
“你和你兄长的性子其实很相似，说起话来不会绕弯。”他解释说。
“有吗？”谢婉疑惑，偏着头想了想，“我说话不拐弯吗？”
他想一想，弯唇说：“有一些。”
“我是不是之前说话有不好的地方？”她认真的想起之前在宫中，将他和谢衍的诗作对比的事。
“没有，不是因为那个，你很好的。”他看她会错意。
“喔，我小时候在抚州长大的。”她有些有些沮丧。
这时的风有些大，她手抓着绦带，头发被吹的有些乱。
“不，我没有说这样不好，相反你和都御史大人的性子很纯良，是不可多得的。”薛玟看她有些耷拉着脑袋，便实话实说，他比谢衍两兄妹大一些，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对她说话，再没了在别人眼里的鸢肩羔膝。
“谢婉。”他又叫她，有些郑重，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嗯？”她看着他。
“也许没人告诉你，不过你知道陛下为何要为薛谢两家赐婚吗？”风吹过来，谢婉头发被吹乱，他忍住帮她理理的冲动，看着她。
皇城外面有些买吃食的小摊，她眼睛放光盯着那边，听他说话又对着他点点头，随口一答：“知道。
“陛下似乎是为了……哎？我觉得似乎是因为你和阿兄之间的……叫世家联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对吗？”她问他，眼神专注起来。
他思索着，觉得不需要告诉她太多，点点头：“嗯，差不了多少，你能想到这里也不错。”
谢婉觉得此时的薛玟居然和谢衍有点像，薛玟像是当初自己做了一首诗，谢衍夸了她的那次。
“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呢？”谢婉此时不解。
薛玟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他看着谢婉：“因为我失礼了，是我不该提说这些。”
“啊，不不，我没想那么深，正想请你多给我讲一讲呢。”谢婉朝他走进一步，就像在跟阿兄说话一样。
他意识到不能讲的太多，谢婉和他之间就见过两面，不能因为她的性子，因为婚事就把一些事情告诉她，他们两之间还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
于是他转了话题：“刚刚见你出来时，想到了我家中的妹妹。”
“是薛尚书的小女儿吗？”她知道薛琪，然后问出来，没有多问刚才的问题。
薛玟不想承认，甚至不想将两者关联在一起，还是点头：“嗯，她……和你差不多大吧。”
薛玟心中迟疑了，他觉得自己是配不上谢婉的。薛玟对人身婚姻之事不甚在乎，从前订的婚事也都从他变为庶出那天不做数了，赐婚的事虽说他没有料到，但谢衍的势力是他日后做事必不可少的一环，他默认了赐婚。可谢婉自始至终都没在他的局中，往后的路他只想的独自一人走下去，是其他人也可以，只不过偏偏是从没想过要牵扯上的谢婉，毕竟宫宴初见，那个在玉液池亭中贪睡的姑娘薛玟就从没想过染指。
方才见她雀跃着奔过来，若不是叫了一声阿兄，他甚至以为她是朝自己奔过来的。因为从小是兄长带大的，管教之类的痕迹在她身上不多，因此谢婉心思直，喜欢薛玟是谁都能看出来两分的，薛玟自然也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单纯的心思，本以为仗着她对自己的喜欢似乎可以靠的很近，但事实上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或者说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是薛玟再努力也无法企及难以改变的。
所以他说了慌，说了家中那个自以为嫡出的妹妹。其实薛玟内心很讨厌那薛琪，恨不得她和她母亲全部都不复存在。
薛玟看着远处的护城河，眼神冷的很，他觉得自己言行虚伪，配不上她的单纯。
谢婉见他走得慢，轻轻捻住他衣袖，扯着他走：“你不用急着回家吧？”
薛玟回神，看着矮了一截的谢婉拉着自己走，就任由她拉着，说：“嗯，我没有人管的，晚一点可能要去学府看看。”
谢婉一边拉着他，一边转过身来说：“对哦，你是国子监祭酒，要去看着他们读书的。”
然后她转了方向，带着他往一处食巷子中走：“我饿了，早上没吃饭就跑来了。”
“早上起得很早吗？”他被她带着做到一家云吞铺子上，小二热情的请两位贵人就坐。
“不是，是起的晚了，没来得及吃。”她熟练的找了个两人的位置，看着桌上没筷子了，又去隔壁桌抓了两双过来，给薛玟分到手上。
“你饿吗，我请你吃云吞，这家店的云吞可好吃了。”她似乎害怕他嫌弃，又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桌子。
一旁的小二听见她夸奖，连声说，这位女郎有眼光。
“我……来时也没有吃早饭。”薛玟一时竟客套不起来，若是别的人要在这请他吃这个，他肯定会说自己早晨用过饭了，不多逗留。
于是谢婉叫了两碗云吞，一碗放了辣椒，一碗没有。
“你是京城人，肯定吃不得辣。”她把碗推过去给他。
“你喜欢吃辣的吗？”他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碗，没有动作，只问她。
“嗯，辣的好吃。”她点点头，问老板要了只勺子，先喝了一口汤。
薛玟看着她碗里红红的辣椒油，觉得有些开胃：“早上，空着肚子不要吃这么辣的。”
“哦，知道啦，我哥也这么说的。”她吃的很香，一点也没注意谢衍时常提醒的规矩，吃有吃相。
“你说的哥哥，是？”他琢磨着，谢婉称呼不对，当朝对亲生哥哥的叫法是以“阿兄”为主的。
“哦，是我以前的哥哥，叫岑蒋。谢衍他才不吃这个呢，但是他还是吃过一次的。”谢婉想了想又补充道。
“都御史大人也来过这里吗？”
“嗯，他第一次上朝，我陪着他的，他说他心里有些没底，我说吃些辣的就有底了。”说着谢婉笑了起来，谢衍吃这个，模样怕是不大好看。
薛玟淡淡笑着，也尝了尝，没有辣椒，鲜味太足，他已经许久没尝过这样的味道，很早的时候他就每日只食两餐，粗茶淡饭，不甚简单。
谢婉吃完东西，正要去给钱，谁知有人已经给过了。
薛玟问谁给的？
老板回想着说，是个家奴模样的男子，姓薛，似乎是百官之首薛尚书身边的人。
薛玟眼神黯淡下来，不知想的什么。
“是薛尚书请我们吃云吞吗？”谢婉问他，根本不知道薛玟与他父亲之间的情况。
薛玟点点头：“大概是吧。”他收敛住情绪，回答她。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薛玟没法实话答她，只说：“也许是凑巧见到。”
薛玟和薛湛这些年来，更多的是像老师和学生，倒不像父子，袁氏希望薛湛能管教这个孩子，不希望薛玟从此荒废自己，薛湛就真的只教他读书，却从不会应他一句“父亲”。
薛湛有时候也不了解，薛玟在想什么，即使知道，他也不大会管，只要薛玟不会想着谋反篡位，做了贪官污吏，就算是他有朝一日要爬上来把自己扯下去，薛湛觉得也不错，至少有出息了。
说到底，终究是薛湛觉得亏欠了薛玟的，他的妻子是罪人的女儿，儿子是罪人的后代，他曾经是想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只不过被前朝的动乱藏匿在心底了。
薛湛今日之举，看起来十分温馨，像是在关照自己准儿媳妇。可实际上是对薛玟的一个提示，薛玟在新策上的反常，一是拖延时间，等着贪污了粮田的人有所动作，二是自求贬损，太常寺的职务不是他想要的。薛湛已经知道他志不在小了，他在警示他做的不要太过，不要自己把自己推进深渊里去。
薛湛这么做，也是认为，皇帝赐婚是薛玟的手段，他甚至可以认为，薛玟已经和谢衍有所联结了。
薛玟心中冷笑，薛湛实在是高估他了，他和谢衍的确有交集，只不过谢衍和谢婉一样，心性纯良，并无意与他同流，而薛玟从没奢求过的婚事，就更不是他可以操控的了，他甚至连谢婉都没有把握。
两人走出食巷，谢婉说想去学府看看，薛玟听她说的像是薛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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