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撒娇
丁柠已经做好了绝食的准备。
好在白耀时只是吓唬吓唬她，不仅把她放在了饭桌上，还给她特意把面条切短了些，方便她吃的优雅。
白耀时知道，丁柠好面子。
吃过饭，收拾完卧室那堆东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白耀时坐在落地窗前帮丁柠重新整理小窝。
他特意找出来自己的方坐垫。
丁柠自从吃完饭后就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既没有到处乱走也没有说什么。
铺好后，丁柠主动走进去，咬着小毛毯想给自己盖上，可歪歪扭扭怎么都弄不好。
白耀时抬手帮她整理好，整齐地掖起边角，他看到丁柠这么安静，起身把电脑拿了过来。
他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塑料手，那只小手一看就是某人物玩具上的，只是被剪掉了四根指头，只剩下食指，手臂接口的尺寸比猪手略大，白耀时用一根红绳帮她系好。
“今天太匆忙了，明天我帮你改改尺寸”。
丁柠抬头，委屈的情绪被他的温柔的话刺激得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混乱又急躁地打下几个字。
【你咒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耀时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我当然希望你再也不用变成这样”，但这毕竟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谁都不敢保证明天起来会是什么情况。
两厢沉默，房间除了钟表的声音就只剩外面喧闹的叫喊。
他安静地坐在小窝前，望着窗外热闹的街，良久之后对趴着的丁柠说，“想哭就哭吧。”
我知道你很难受。
妈妈经常和他说这句话，“小时，难过了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丁柠抬起小假手。
【怎么办】
他轻轻抚摸丁柠的脑袋，“别怕，我会尽量帮你的，这种情况可能要查很多资料，在这期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明天……”
白耀时被丁柠突然打断，他看到丁柠起身把地上的手机衔到他面前，用鼻子指了指手机屏幕。
小猪蹄颤巍巍写下【19961020】
白耀时帮她打开手机，屏幕背景是一张简单的草原照片，和电脑原始屏保上的大草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风格还真不像她。
【微信】
“你要看微信吗？需不需要我回避？”
【不用】
拜托大哥，手机屏幕是你这假手能点得动的？我这状况你回避个der？
她用假手指了指置顶——‘天下第一大可爱’。
进入对话页面，她又指着最后一段对话哼哼了半天。
“你明天要去吗？”
那段对话是关于酒吧驻唱的，丁柠答应了对方明天一定去，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她自然是要请假的。
丁柠摇头，两片粉嫩的耳朵随着脑袋的摆动呼啦啦摇着。
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不仅明天，老板说过，再出现无端旷工，她就彻底没有机会留下来了。
白耀时觉得她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对，“那是要我帮你请假吗？”
丁柠又摇了摇头。
万一她睡一觉，第二天发现她又变回自己的样子了呢？
她内心很纠结，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准，到底是要未雨绸缪还是临门一脚，怎么选都有顾虑，因此思来想去，除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白耀时摸了摸她的头，帮她把手机关掉。
“早点睡吧。”
丁柠听到这句话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又总觉得缺了点啥，直到白耀时把地上的书包扔到书桌她才想通。
这家伙不用写作业的吗？
白耀时一条腿刚迈上床，就听见铃铛的声音，这还是今晚丁柠第一次主动摇铃。
“怎么了？”
他看到丁柠用假手在键盘上艰难打字。
【没作业？】
就这？他眉头微皱。
“写完了”。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他的作业，看来也没那么难过。
丁柠眼睛瞪大。
什么时候写的，她怎么没看见？在学校就写完了？眼看就快到高二期末了，作业这么少的么，竟然在课余时间就能写完？
前两年她老写在后半夜，总感觉卷子踏马的会怀孕，隔一天就生一波。
留级复读后，她再也没有听过她爸的话，每天即兴上课，无聊了就听听，不想听就翻墙出去唱歌，总之除了待在学校，去哪都快乐。
卧室的灯灭了，白耀时又按时吃了他神秘的安眠药，倒头睡着了。
这次他吃完药把瓶子放进了抽屉。
第二天丁柠是被遥远而低沉的说话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眼，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她有一种在梦里的虚幻感。
这次，她一觉起来竟然没回归人形。
她懵住了，慌张地摇铃。
白耀时挂断电话，从客厅进来时也一脸惊惑，“丁柠？”
虽然想到有这个可能，但他们还是同样抱有侥幸心理。
“你……”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饿了吗，我去给你做早饭。”
丁柠想不到对方进门就要给她做早饭，同桌竟然还是个贤妻良母的人设呢？
肚子非常应景的叫了两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不对，是叫了叫。
遇到这种事，她就算再千辛万苦让老板把她留下，也只是权宜，这份驻唱工作，早晚要丢的。
那……摆烂？不可能！！！
她丁柠是谁？她可是煮不烂，炒不爆，锤不扁，响当当一颗铜豌豆！
反正已经变成猪了，就算是最后一天，她也要去酒吧嗷两嗓子。
白耀时一大早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大姨很可能会来家里要钱，李平安让他去上学，中午和晚上都不要回家。
看到丁柠这个样子，他以做早餐为借口又出去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虽然知道他的情况，但这样频繁请假还是引来了老高的不满。
“你这样三天两头请假不行啊，既然决定了要好好学习，自然要调整好状态，眼看下学期就高三了，不能再这么松懈了，知道没？”
“知道了。”
他全程没有解释或者反驳。
也对，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一颗好脑子撑到现在，尽管如此也只够兼顾理科，语文和英语只是顺带，因此入学的总体成绩只够勉强挤进年级前五十。
还有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开始给丁柠做早餐。
丁柠又顺着厨房的香味飘了出来，自从变成猪，她总是饿的厉害。
白耀时正要把吐司煎蛋端上桌，在厨房门口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丁柠眼睛半眯，口水快流到地上了，她吸溜一口，睁大冒着星星的眼睛。
饭饭！！快！！
他顺着丁柠的眼神看向手中的盘子，半蹲下来，语气平平，“昨天的面好吃吗？”
小猪激动地点头，眼睛依旧紧盯盘子。
“怎么个好吃法”，他的嘴角隐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说来听听”。
“？？？”大哥，我是猪唉，哼哼夸一大段你听得懂吗？
“哦~你不会说人话”。
丁柠内心的小人已经握紧了拳头，并微微颤抖。
别太过分！
“那就撒个娇吧”。你不是很爱耍酷吗，是时候改改你小流氓的性子了。我家猪可是个淑女，怎么样能像个男生似的风风火火？
丁柠：我去你的七彩螺旋麻辣香锅屁！敢蹬鼻子上脸？
姐姐我不吃了！
他见丁柠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直起身，耸肩道，“算了，我饿了，一会儿还要去上学，就不和你唠了。”
他一边喝牛奶，一边想起什么似的提醒，“对了，今天中午我就不回来了，猪食提前给你弄好，你自己吃就行，下午放学我……”
？？？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小腿，低头一看，丁柠此时正眨巴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扭着小屁股和他……撒娇。
她的小裙子欢脱地摇动，小尾巴甩来甩去，侧过脖子用耳朵和脸蹭着白耀时的小腿。
白耀时，你死定了！等我变回人形，我一定让你哭着叫姐！
话说回来，怎么当了宠物，对于撒娇这个事就无师自通了呢？
她这个八百年都不会撒娇的钢铁美少女，对于萌妹子这套还真是不太行，变成小香猪之后反而可以了。
这大概来自皮肤的加持吧。
白耀时的腿兀然挪开，眼睫颤了颤，僵着脸把丁柠抱上餐桌，又把餐盘推到她面前，全程面无表情。
他以为丁柠只是哼哼唧唧叫两声，没想到直接上来蹭他。
算了，以后还是不让她随便撒娇了。
吃完饭后，丁柠餮足地趴在沙发上休息，昏昏欲睡中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微微睁眼。
我靠！！绑架！！
不对，狗链？宠物绳？
她惊恐地看着人面兽心的家伙，一步步往后退，满脸写着别过来。
白耀时，你清醒一点，我是丁柠！
她发出一阵阵惨叫，白耀时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搂住丁柠。
“别动”，他微嗔，“再乱动就不带你酒吧了。”
酒吧？你要带我去酒吧？
丁柠没反应过来，她这个样子去酒吧有什么用，总不能跟乐队队长说她变成猪了吧？再说了，今天不是星期五吗？这家伙不用写作业就算了，连课也不用上了？
“我已经和高老师请过假了”，宠物上街总归是要栓绳子的，“所以你就先委屈一下，低头。”
丁柠乖乖低头，一条黑色宠物绳不松不紧刚好拴住她，但她还是想不通白耀时去酒吧做什么，她好想说话，哪怕打字也好。
可惜白耀时并没有给她表达的机会，背上电脑，抱着她就出了门。
不对啊，大清早的，酒吧根本就没开门。
白耀时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去酒吧步走十几分钟就能到，根本没必要打车。
“安康宠物医院。”
听到他和司机报的地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和她想的一样，先去做个体检。
宠物医院的体检费不是笔小数目，幸好白耀时参加各种比赛有不少奖金，加上助学金等等，足够他这笔开销。
检查结果要两天后才能出来。
想想，小舅舅那里的体检报告应该也就今天出来吧，正想着，小舅舅打来了电话。
白耀时看了看备注，“挂断吧，我发短信问他。”
丁柠点点头。
白耀时以不方便接电话为由，让对方短信交流，小舅舅也没有过多怀疑，毕竟丁柠平时也没少挂他电话。
【没什么，就是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我看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
他把短信放到丁柠面前。
“你去做体检了？”
丁柠点点头。
刚变成猪的时候她都怀疑自己不是人了，不做体检她怎么能安心，但现在看来体检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别担心，翠花的体检报告还没出来，说不定是翠花的问题呢。”
翠花这辈子都想不到它会摊上这种问题。
小舅舅【在上课吗？还是其他地方？】
“怎么回？”白耀时其实是不想回的。
丁柠摇头。
“那就不回了。”
丁柠总觉得他们的互动有点奇怪，好像她除了点头和摇头没有其他选择。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kiss酒吧准时开门营业。
白耀时抱着丁柠推门而入。
这是他第一次来酒吧，里面的环境与他的气质截然相反，进门是一条金碧的长廊，幽暗的灯光衬得周围异常安静，大约一米左右他看到了另一扇小门。
刚推开一点门缝，振聋的音乐声就赫然闯入他的耳朵，门口守着两个迎宾，见到白耀时抱着一只猪，不由分说的将他拦下。
“对不起，酒吧禁止带宠物进来。”一个穿着西装制服的帅哥朝他客气的解释。
白耀时没有丝毫紧张，他从容地掏出丁柠的手机，找出备注‘隋渊’的微信给对方看。
隋渊就是昨天晚上丁柠指给白耀时的那个‘天下第一大可爱’，刚开始他以为这个名字是丁柠特意起的备注，后来才发现是压根没有备注，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喜欢对方这个名字，于是问了丁柠这个人的名字，帮她把备注加上了。
那个阻拦他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老板的微信。
“别急着把我赶出去，我找隋渊，你和他说一声，丁柠找他。”
丁柠：我是想找他，可我不想在做猪的时候找他。
上午，不论丁柠怎么问，白耀时都不告诉她来酒吧到底要干嘛，即不说情况也不帮她请假，害得她一直担心。
此时她心都快飞出来了，恨不得赶紧用翠花的嘴说出人话：白耀时你别瞎搞啊！！！我不让你叫我姐了，我叫你哥行了吧。
几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出来，他饶有趣味地盯着白耀时，话虽客气，语气却不羁。
“听说小柠找我？怎么不见她人？”
白耀时目不斜视，手里还抚摸着翠花的脑袋。
“你好，我是她同学，今天的演出由我帮她完成。”
？？？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丁柠整个猪身子都僵住了，他唱？他疯了吗，他以为这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唱的吗？
当初为了这个主唱名额，丁柠和二十多个高手比拼，要不是靠着她对酒吧乐队习惯的钻研，怎么可能完美契合乐队风格和节奏？
这种对音乐的感知力不是普通人听一听就可以的，是需要天赋加努力，并不比考试简单。
隋渊双手环胸斜靠在墙上，不屑地笑问，“你成年了吗？我们可不招未成年。”
“我不收任何钱，只是帮忙而已”，他对kiss酒吧不太了解，虽然这里和他家离得不远，但他很少主动去这种喧闹的地方，更别说酒吧。
“那也不行”，隋渊两手改为插兜，起势准备离开，“对了，告诉丁柠，以后都不用来了。”
丁柠内心一道惊雷闪过。
白耀时！！！我咬死你！
她在白耀时的怀里疯狂挣扎，猪叫声和酒吧的环境格格不入。
隋渊转身，想起什么似的指着他怀里的丁柠说，“嗯……猪不错，就是有点狂躁。”
白耀时抱得更紧了些，追上两步，却被门口迎宾拦下。
“等等！”他叫住对方，“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隋渊回头，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道，“机会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就像丁柠，她靠自己的努力得到驻唱机会，又靠实力丢掉这次机会，我也没办法，至于你——”
他朝后随手一挥，“回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丁柠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被关了一扇门，虽然不知道这条路还能不能走通，但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对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她彻底累了。
老天到底想怎样？难不成要她死吗？唱歌的机会没了，连当人的机会也他妈成了摇号，还有谁能比她活得更起起落落落落落？
白耀时，你别闹了行么，算我求你了，我是让你来请假的，不是让你来请命的，咱能有点自知之明，回家该吃吃该睡睡么。
这么玩，她就是当猪也死不瞑目啊。
猪叫声此起彼伏，坚硬的猪脚踹伤了白耀时的手臂，红痕和血管醒目地趴在白皙的皮肤上，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要把丁柠放下的意思，抱着她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
保安来劝过他好几次，来往客人都用嫌恶和异样的眼神看向抱着猪的白耀时，时不时咒骂两句，酒吧是不是不想干了，猪守在门口都不管。
十几分钟后，隋渊再次出来，这一次他身后跟了一个长相清秀，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那个男人眉宇温柔，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梨涡，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流波婉转的眼睛。
隋渊没有说话，他依旧靠墙，一脸不耐烦，倒是他身后温柔的男人先开口了。
“听说你是小柠的朋友？”
白耀时抱着丁柠的手已经有些酸了，他调整了一下胳膊姿势，把怀里的小家伙抱的更安全了些。
他走上前两步，“是，你是？”
对方递来一张名片，“我是这家酒吧的经理。”
白耀时看到名片上的名字：赵深泉。
“今天临时邀请的乐队正好来不了了，你会唱歌吗？”
“会！”白耀时果断回答，怀里的猪颤抖了一下。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骗人谁是翠花！
“好，跟我进来吧。”
丁柠：“……”
赵深泉没再过多言语，倒是一旁的隋渊脸色明显不太好，沉着眼睫也不看他们，就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直到赵深泉走到他身边，抬脚轻轻踢了他的脚尖一下，他才抬起头来。
隋渊跟在赵深泉身后，白耀时跟在他们后面。
正要进门，隋渊驻足回头，“你进”，他指着丁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皱着眉头说，“猪不能进。”
被拴在门口木桩上的丁柠朝着白耀时的背影狂叫，撕心裂肺的声音宛若杀猪。
两分钟后，有人给迎宾送来两对耳塞，又给猪端来一杯水。
塞好耳塞的帅哥：叫吧，叫累了喝点水。
丁柠沉默了，落泪了。
她感觉自己的音乐梦刚踏出美好的一步，就要折在白耀时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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