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彩带鳗
江稚柔能够从他水镜般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自己忡怔的倒影，怔愣着迟迟没能回应他。
“我当然喜欢苏林。”
苏林身上的沐浴香气一点一点地窜进肺里，就像是迷醉的曼|陀|罗，诱惑着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苏林亦然能够从她怔松的眼睛里望见自己，他的嘴角漾起不自觉的浅笑，很快又落了下去，就像是梦境突然被唤醒。
迷幻森林的浓雾散去，梦里的美好幻想不复存在。
江稚柔撇开眼睛，不再与他对视，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对着他笑。
“不仅我喜欢你，同时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的粉丝……”
苏林嘴角的弧度沉了下去，松开了将她禁锢在椅子上的双手，这让江稚柔莫名有一种彼此处在氛围正好时，开口泼了一盆冷水，破坏气氛的尴尬。
苏林轻声嗯了一声，不想再听江稚柔继续说下去。
他想要的喜欢不是这种喜欢，是专属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喜欢。
“我当然喜欢苏林。”江稚柔浅浅地笑着，“不仅我喜欢你，同时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江稚柔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伸向背对着她的苏林，想要抚摸他脑袋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最终收了回来。
“姜汁可乐应该凉了，去喝了吧。”江稚柔的语调轻柔。
苏林回头看向她，江稚柔脸上还是挂着温柔的笑意，只是手指局促地握拳放在身体两侧。
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姐姐。”
“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去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苏林的话被她岔开，沉默了一秒后点头。
江稚柔逃也似的离开了苏林家。
苏林想要牵她的手被错开，像是被钉在原地，连一声晚安都忘了说。
站了一会儿后，苏林溜走的意识渐渐回笼，拢好身前的浴衣领子，重新系紧腰带，离开了作曲室。
从作曲室走到餐厅，路过玄关处，苏林轻瞥了一眼那双因为着急慌乱脱得凌乱的淡黄色拖鞋，收回视线走到餐桌前。
拿起那碗姜汁可乐，已经完全冰凉，他根本就不喜欢姜的味道。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仰头喝中药一样咕噜咕噜地将那碗没有余温的姜汁可乐灌入喉中。
甜腻中带着姜片的辛辣，从喉咙口反涌上来。
他撑着椅背咳嗽了两声，皱着眉头将碗放在了桌上。
江稚柔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关上门，后背倚靠在门上，眼前全是那双满目深情的棕绿色宝石般的眼睛。
一旦对上那双眼睛，她就犹如中了只能说真话的咒语，渣女的那句“我最喜欢苏林了”被噎在喉咙里，死活说不出口。
江稚柔这几天不断地走进一个死胡同，她想要打通这场攻略游戏，但是她又无法完全地只是将他们当做纸片人。
隔着两扇门的苏林看着江稚柔逃离的方向，嘴里的姜汁可乐在舌尖上渗出辛辣的口感，就连可乐的甜度都无法压下那股刺痛味蕾的味道。
江稚柔就这么忘记了要给江易止回消息的事情，而江易止盯着手机上再也没有回信的聊天页面，眼神晦暗。
路漫漫其修远兮。
“呦，昨夜是被哪个‘男妖精’掏空身体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彭卉乔面色红润，端着一个与她完全不搭的杏色食盒在她的对面坐下。
反观江稚柔，一副肾虚的模样，两颊凹陷，两眼无神，颓丧地驼着背，没有食欲地往嘴里送饭。
“让我猜猜，是我们身强力壮的总裁大人，还是那位披着羊皮的狼老师。”
“又或是哪个缠人的年下小奶狗。”
说完还轻笑了一声，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看好戏情绪。
江稚柔抬头轻飘飘地扫过她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忽然她眉头一皱，惊觉地抬头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彭卉乔。
彭卉乔怎么知道苏林的存在？
“啧，该不会这么快就失恋了吧。据我所知，你好像还没开始恋爱吧。”彭卉乔的那张涂了豆沙色的小嘴叭叭叭的，毫不犹豫地在江稚柔心上插刀。
江稚柔落在她几百年都没涂过一次的淡色唇釉，还是镜面的，显得嘴唇像是清晨惹人采撷的沾着露珠的鲜果。
以及她摆在面前的饭盒，据她所知，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会自己下厨准备饭盒的角色。
显而易见，是有人替她准备的。
“彭大小姐，我知道你在热恋，拜托不要再攻击我了。”
彭卉乔勾唇一笑，终于闭嘴了。
她打开饭盒，里面是酱汁鲜亮还撒了白芝麻的红烧排骨，挑出来的还都是正排。旁边摆着去了根部的花菜和完美形状的蛋卷。
敢情她这回是和“田螺少年”拍拖上了。
彭卉乔瞧了眼菜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了一套一次性餐具。
江稚柔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位田螺少年还真是有眼力见，知道就算给彭卉乔准备便携餐具，她用完也是懒得洗的，干脆就准备了一次性的餐具。
“所以，你到底在苦恼什么。难不成是选择太多，选不出喜欢的？”彭卉乔终于语调正经了点，不过不超过三秒。
“不如告诉姐姐，让姐姐教教你驭|男之术。”
绕来绕去，还是没能绕过这个话题。
江稚柔保持沉默，彭卉乔却不肯放过她：“我昨天可是看到你上了那位大学老师的车哦。”
江稚柔撇嘴，将筷子搭在餐盒上，富有请教精神地向从不翻车的“海后”彭卉乔提出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潇洒地游走在各个男人之间的。”
彭卉乔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富有深意：“这大概就是，天赋加魅力吧。”
被彭卉乔的自恋精神打败，江稚柔重新握着筷子，开始毫无食欲地进食。
“不会吧，你一开始就想挑战高难度。”彭卉乔眼神左右漂移，然后压低音量，“脚踏两只船啊。”
江稚柔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不是脚踩两条船呢，是四条。
江稚柔一想到昨天苏林因为江易止表现出来的反常，就觉得心累。
古代帝王后宫佳丽三千，真的不会觉得麻烦吗，而乐在其中？
“如果你真的只是想玩玩的话，就不要有心理负担。”彭卉乔往嘴里塞了口花菜，张口就来。
江稚柔垂下眼眸，声音有些闷：“我不是想玩玩。”
“那你在苦恼什么，就和你喜欢的那个交往啊。怎么，你都喜欢？”
江稚柔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货真价值的渣女。
四个纸片人老公，她真的一个都不能放弃。
彭卉乔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小妞，别愁了。周五晚上姐带你去长长见识。”
江稚柔怀疑地看向她，也许她一早就有预感，彭卉乔肯定不是真的带她去学习的。
可她没想到，彭卉乔说的带她去长见识，竟然是带她去夜店。
大排长龙的队伍等待着入场，江稚柔想要临阵脱逃被彭卉乔拉着手腕不容离她两步远。
到她们的时候，检票员流水线作业似的直接在彭卉乔的手背上盖上一个荧光手戳。
却把江稚柔给拦了下来：“小姐，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江稚柔瞪了一眼站在检票员身后偷笑的彭卉乔，从包里掏出身份证。
检票员仔仔细细地对着身份证上的照片与她本人对照了几遍，终于放她入场。
“笑死我了。”到了店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刺耳，彭卉乔才敢放声大笑。
“我几百年没碰见过被检票员拦下来查身份证的了。”彭卉乔上下打量她，她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是收腿牛仔裤，又背着一个小挎包。
没化妆的样子还真挺像学生的。
江稚柔瞥了她一眼，彭卉乔这才收敛了一点，长臂揽着她的肩膀，在噪杂的环境里，必须吼着说话。
“跟着姐走，别喝陌生人给的酒水。”彭卉乔像是叮嘱小妹妹一样叮嘱她。
江稚柔被这音乐震得脑袋疼，皱着眉头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彭卉乔揽着她到调酒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这里远离打碟和蹦迪的台子，稍微安静一点。
不过再安静，也比车水马龙的大马路边吵闹。
“来一杯金酒基地的马提尼和一杯龙舌兰日出。”彭卉乔对着调酒吧台的小哥打了个响指。
吧台小哥正在擦拭调酒的器具，看到她立刻露出熟稔的笑容来，两个酒窝深深凹陷。
“彭姐你来啦。”
彭卉乔抬了抬下巴，朝他wink了一下：“我这个宝贝，今晚你替我好好看着。”
吧台小哥视线挪到坐在彭卉乔身边的面容明显稚嫩的江稚柔身上，点头应声：“好的，没问题。”
调酒师的动作流畅干脆且利落，江稚柔甚至能够看到他摇晃雪克杯时白色制服下鼓起的肌肉。
冰块的清脆撞击声让耳朵短暂地从鼓点声强的音乐声脱离。
浓稠鲜艳的红石榴汁打底，加入大量的冰块交叠在一起，再倒入摇晃均匀后的酒水，用吧匙搅动底部的红石榴汁和上部橙色的橙汁龙舌兰混合液，形成橙红色的渐变。
一瓣新鲜的橙子被装饰在长体圆柱形的玻璃杯上，被他推至她的面前。
在酒吧蓝紫色梦幻的灯光照射下，这杯鸡尾酒更加具有迷惑性。
江稚柔用吸管吸起一小口液体，甜橙和石榴浓浆的甜度几乎将龙舌兰的酒精味完全掩盖。
完全是果汁的味道。
“你可悠着点喝，再怎么像果汁，也是鸡尾酒。”彭卉乔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笑着提醒她。
很快，她的那杯马提尼也被推至她的面前。
精致的倒锥形马提尼杯里装着她的酒，江稚柔一直盯着她的杯子看，像极了好奇的猫咪。
“想试试？”彭卉乔将那杯马提尼推到她面前。
江稚柔抿了抿唇，端起那杯马提尼小口地抿了一口。
彭卉乔隔岸观火似的盯着她的表情，马提尼才入口，江稚柔的五官立刻挤成一团，像极了吃到了酸柠檬的表情。
她立刻将那杯酒远远地推回到彭卉乔的面前，咳嗽了两声，砸吧了两下嘴，觉得嘴里那股浓烈的味道迟迟不散，又猛喝了一口自己的那杯日出龙舌兰。
彭卉乔忍俊不禁：“瞧瞧，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彭卉乔面色从容地喝下那杯马提尼。
马提尼被誉为“鸡尾酒之王”，口感辛辣强劲，就像是夏天下飞机时突然猛冲而来的那股热辣。
“其实来夜店的人有很多，在这样声色犬马的场所里，人们可以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与憋闷情绪。”
彭卉乔看向舞台中央人潮涌动的人群，眼神冷冷的：“生活在世界上有太多的桎梏，所以，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彭卉乔这个人就像是她手中的那杯马提尼，热辣奔放，追求自由。
这类人往往极容易上头，又很容易厌倦。
江稚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彭卉乔，有点冷漠的，有点不屑的，又很认真的，自带勾人的钩子。
不是对待工作的谨慎，也不是对待他人的那副笑脸，是一个完全内在的真实的她。
不过这种神情只在彭卉乔脸上停留不足五秒，她就又恢复了平常那种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
“像你这种小乖乖，可千万不能学坏啊。”彭卉乔语重心长地感叹了一句。
她将一杯的马提尼仰头灌入喉中，燥热地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只留下了内衬的黑色吊带，丢在了江稚柔身上。
她的眼神媚眼如丝，不知是灯光的迷幻还是酒精的作用，彭卉乔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迷人的气质。
“帮我看好衣服，姐姐去玩玩。”
她临走前又在嘱托了一遍吧台的调酒师：“帮我照顾一下她。”
吧台小哥朝她点点头，她很快就混入了人群中，和人海一起扭动，蹦跳，甩头。
江稚柔手里抓着被她丢过来的西服外套，一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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