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番外篇黄良玉
作为黄府的嫡女，我以为自己会如同其他姐妹那般嫁入官宦士族，成为当家主母，养儿育女，然后过完自己波澜不惊的一生。
可是当我遇见他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劫数来了。
那人只不过是一个寒门书生。我早已忘记为何痴迷与他，或许是他于众人间侃侃而谈的风流，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或许是自己内心藏着的一颗不愿随波逐流的心。我不顾士族和寒门的差距，毅然与他相爱。
我知道他家底微薄，便常常赠予他细软，鼓励他读书。希望他早日获得功名，我们可以厮守终生。
当我父母提出要与上虞祝家联姻时，我慌了。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与他的爱情不过是镜花水月，敌不过现实轻轻一击。我甚至不敢提议让他上门提亲。士族门阀，怎会同意将女儿嫁给寒门。
我只能含泪与他诀别，我想我作为自己的人生大概要在此刻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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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家小妹突然找到了我。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亲生。她知道我要嫁给她哥哥祝英齐，高兴的来见我这个“嫂嫂”。
我没打算告诉她我与书生的事情，可是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期盼我嫁入祝府的生活时，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
我那时一定哭的很伤心吧，那个单纯的女孩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冒犯了我。
我摇摇头，对她说出了我的秘密。我太需要向人倾诉，哪怕这个人是我未婚夫的妹妹。
她果然很是震惊，我以为她会因为我的放浪之举而生气，没想到她竟然支持我与书生的感情。
“这有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她这样说着，居然鼓励我与书生逃婚。
我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本来已经打算尘封自己的心，没想到她又将它打开。
是啊，逃出去。逃离这压榨人的士族门阀，逃离这任人摆布的人生。我仿佛看见自由在像我招手。
我同意了祝家小妹的计划。在新婚之夜，她扮做我拜堂成亲，我则趁机与我的书生坐船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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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很顺利，我终于与我心爱的人一起奔向自由。这一切美好的像梦一样。可是我忘了，梦是会醒的。
作为黄府的千金，我每天醒来就有婢女伺候梳洗，穿衣吃饭，每天只需学习琴棋书画，谈论诗词歌赋。而现在，我需要服侍书生起床读书，家务洒扫，日常开销。
有情饮水饱，这样的日子倒也快活。我们花着我多年积攒下钱财，过着平常夫妇的日子。
直到一天书生夜晚归来，满身酒气。他朝我抱怨，说他因为没钱交际而无法接触名门望族，满身抱负无法施展。
是啊，在以九品中正制为选官基础的社会，没有士族的引荐，普通人一生都难以出头。这就是士族不愿与寒门通婚的根源。
我看着书生，抚摸着他的脸颊，无奈叹息。
我散尽细软，替他筹集学费，为了他到处攀关系。可我一个逃婚女子，又如何有渠道接触其他人。
我只能看着他一日日的消沉。在这消沉中我们的感情也日渐淡薄。
我以为我与他的结局不过是作对平民夫妻，生养三、四个子女，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没想到这都成了奢求。
在我生日之际，书生带回一瓶酒，为自己近日来的冷漠道歉。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让我倾心的少年。却没有发现他一直没敢直面我。
酒醉之后，我陷入梦中。在梦中，他鼓起勇气向我父母提婚，我如愿以偿嫁给他，而他也得以入朝为官，我们成为一对有名的恩爱夫妻。
当我第二天酒醒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梦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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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张地看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她见我醒来，笑着说“你终于醒了。果然是个标志人物。瞧瞧这小脸蛋，能迷倒不少男人。还挺有妈妈我年轻时的姿色。”
我看着她，看着旁边弯腰附和的男人，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我下意识想要逃跑，却被狠狠压在地上。然后我被关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屋，不知道熬了多久，黑暗，恐惧，饥饿，一点一点吞噬我，我终于昏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眼前仍然是无尽的黑暗。我甚至在想，或许这样一直睡下去也很好。
可惜我还是醒了，这次我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房间，面前还是那个女人，这次我知道了她的身份，妓院老鸨。
我又闭上眼睛，不愿说话。她开始劝我：“姑娘可是为自己丈夫守节？姑娘可知，是他将你卖到这里来的。”
我虽然早就猜到，却仍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老鸨继续道：“我这里是枕霞楼，杭州最大的风流快活之处。他将你卖到这里来，就是断了你们二人的感情。你又何必为他坚持？听姐姐一句劝，好好在这里呆着吧。”
我不愿与她多说，心下已存死志。趁着老鸨不注意，我取下头上的素簪，狠狠朝脖子扎去。
老鸨手疾眼快，拦下了我的行动，然后甩了我一个耳光。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里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只要你死不了，我保证要你生不如死。”
见我还是不说话，她拍拍手，门外进来几个杂役，她笑到“你这样不听话，客人们不会满意。不让就给我几个手下尝尝。这样的美人儿，啧，可惜了。”
我终于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老鸨见状又是说到“把人给我拖进来。”
“良玉”一声悲戚在我耳边响起。我睁眼一看，那人正是书生。
我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哭泣到：“我对你不住。但是我发誓，我日后一定会为你赎身，娶你过门。你不要想不开啊。”
老鸨也在一旁劝道：“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日后他为你赎身，我一定不为难你们。”
我看着书生，终于点头，他眼中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我扭过头，不愿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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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不再是书生的妻子，而成了枕霞楼的姑娘，玉无瑕。
玉无瑕？我一个千疮百孔，污秽不堪的人只觉得讽刺。
我开始游走于各种权贵之间。家中所学的琴棋书画也变成供人玩乐的技艺。我一天天沉陷其中，妓院老鸨还把我捧成了头牌。
午夜梦回间，我甚至不敢回忆从前过往，只能麻醉自己，从来没有黄良玉，只有玉无瑕。
我将恩客打赏我的钱财偷偷存起来，给了书生。我知道他不可靠，但我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依靠之人。他口口声声说着终有一天会为我赎身，我明白根本不会有这样一天。
就这样吧，就当作是我为自己的任性买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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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楼中似乎来了个新人，听说很是漂亮，楼中的客人都为她争吵不休。我无意打探，送走恩客便打算休息。听到外面一阵吵闹，突然两个人闯入我的房间。
其中一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祝家小妹。四目相对，我们两个都说不出话来。我见外面的人似乎在追赶他们，连忙将两人藏好。
应付完追来的人，祝家小妹却失望的看着我，质问道，从前那个知书达礼、温文儒雅的玉姐姐去了哪里？现在这个玉无瑕又是什么？
她的玉姐姐早就在黑屋里死去，现在这个玉无瑕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祝家小妹愤愤离去，我只能无助的哭倒在地。
思虑再三，我决定去书院找到祝家小妹，想和她解释这一切。
没想到在书院门口，我见到了书生。他先是以为我来找他，对我极尽侮辱之词，又听说我是找祝英台，便觉得我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竟然对我拳脚相加起来。
祝家小妹及时制止了书生，我知道，今日我不该来。我那仅剩的尊严在今日终于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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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日子一塌糊涂，还是要过下去的。这日老鸨安排我去船上给一位公子弹琴。我隔着窗帘，看着那个人，几年过去，他似乎还是老样子，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只是他此刻一直喝着闷酒，终于把自己灌醉。
我这才上前，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差点成为我夫君的男人——祝英齐。一时间百感交集，涌上心头。
他突然睁开眼，诧异道“良玉，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侧身避开他的视线。
“良玉，我不会认错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熟悉，我怎么会认错？”祝英齐起身上前，握住了我的肩膀。
我只能推开他，“你不应该认出我。像我这样的人，你还记着做什么。”
祝英齐再次拦住了我，“良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哭着说，“报应，我变成这样完全是报应。英齐，你不该来这里，也不该认出我。”
“你告诉我，你落在哪里？我给你赎身。”说着祝英齐拉住我的手。我只能再次挣脱，道“英齐，金钱买不了后悔，金钱买不回名节。”
“我不管，我不在乎。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然后呢？躲我们的亲人一辈子吗？”我终于直视他的眼睛“英齐，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不值得。”
说罢我转身一跃，投入江中，江水是那样寒凉，就这样终结我错乱的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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