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势盈则心野
姬雅手抖了一下。
茶水泛起圈圈波澜荡漾开来，这时空气里浮动茶香味道更加浓郁了。
“我知道。”她在心里对系统说，“就这么一小杯茶，这么浓的味道，没猫腻我刚当场喝下去，还能等到现在，还有，你能不能把脑海中的声音调小一点，我脑袋都要被你叮成震荡了。”
系统：“我错了。”
侍女见姬雅没有喝，恭敬又从容道：“国师大人，这茶水是太热了吗，不如奴婢再去热一杯吧。”
“…”
这好像是凉茶吧。
姬雅用眼角余光瞄到那侍女那僵硬到有些刻意的坐姿，在心里猜测她是不是属于什么绝世高手之类的。
要是直接喊拿下，她又会不会狗急跳墙掏出把匕首戳死她。
人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是很谨慎的，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做赌注。
姬雅只求稳妥。
将茶杯转了一圈，她装作好奇道：“唉，你这是什么茶？”
“回国师大人，是巴蜀进贡的茶叶，那里地大物博，多有沃野。”身侧侍女有点磕巴，她慢慢慢慢将头颅垂下去，藏在底下的表情微微扭曲，就像是凶狠和无辜混杂在一起，里外渗透。
“巴蜀啊，是个好地方。”
姬雅边说边将半边身体的重心往外挪移，与此同时，她迅疾的将茶水往侍女的眼睛上一泼，起身避开危险范围。
“啊！啊啊啊！”
毒液泼到她的眼睛里，侍女疼得不住在地上打滚扭曲，如同挣扎欲死的虫子，她牙齿碰撞出恐怖的咯咯咯声，“妖女，啊啊！妖女你心肠如此歹毒！啊啊啊啊！你不得好死。”
变故发生的太快，其他的小侍女都被吓坏了，捂住嘴巴，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怎么回事。”
“啊？柳儿姐姐，她她她”
姬雅现在只防备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在场，也不指望有人能帮忙救场。
柳儿垂死的叫喊尖利又变调，绕殿不绝：“啊啊啊啊！什么国师！你就是个妖女，妖女！是你害了赵长侍，是你夺了他的命，是你啊啊啊！你要下地狱，你，你下地狱啊！”
柳儿滚爬的满脸都是血，眼珠子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凹陷，只剩下发皱的眼皮覆盖在上面。
黑血汩汩从她眼角流出来，就像是被侵蚀烂了，这毒药万一是被人喝下去，会发生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姬雅冷静的问：“是我害了赵长侍？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妖女你别管谁告诉我，你就是该死，你就是个剖心肝的妖女，你该死，该死啊！遭报应，报应哈哈哈！”
尖叫过后，柳儿摸到长案的案叫，狰狞一笑，砰的声撞了上去，然后整个身体滑落下来，指尖颤颤，一动不动。
人虽死了，但是她那恶鬼似的脸和那如厉鬼索命的恶意，还徒留在殿内。
姬雅满脑子充斥着无数的念头，有点乱糟糟的。
倘若
倘若真的有人会将赵高的死归咎于她，第一个想找她报仇的，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会是谁？
这种归咎虽说很荒谬，但是像是那位能人能干出来，想出来的事。
姬雅看着死透了的柳儿，又看了看害怕得脸色发青的小侍女们，外面的内侍也听到动静纷纷打着宫灯赶了进来。
灯影和人影交相绰绰，冲淡了里面恐怖的氛围，可是还有许多照不到的死角。
在这浓稠如墨的深宫里面，姬雅觉得这点光还是太少了。
“去见陛下吧。”她说道。
还是在这么大晚上，咸阳殿还是灯火通明，嬴政还是没有就寝，他还在搁那里徜徉在繁重的事务中。
姬雅一看到他的身影，心里瞬间安定下来。帝王之气，容易辟邪。
简单见过礼后，她轻车驾熟的坐在他右下手。
不是以右为尊的讲究，而是嬴政批完的竹简都会往右边那摞小山扔，这就说明只要右边的那摞扔的够高，他就不怎么能够看到她。
这是个视线死角。姬雅不仅能够随心所欲的跪坐着，偶尔累了还能悄悄伸个腿。
姬雅坐下后，小顺子给她上了份凉茶，她点了点头，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半。
事情的发展不需要她亲自说，由内侍去说给皇帝听。
内侍跪在地上道：“回禀陛下，就是这些，那毒药就是勾兑出来的钩吻草，那个叫柳儿的内侍已经伏诛，有关人员正在审问。”
嬴政了解始末之后，看着抱着杯子喝水的少女，安慰道：“国师可是受惊了？”
“没。”
姬雅放下喝空了的茶杯，“就是觉得，人心太复杂。”天黑路打滑。
“国师稍安。”嬴政对她说完，又对着内侍道，“将陆鸾使叫过来。”
“诺！”
内侍领旨，赶紧小碎步般的退了出去。
系统在姬雅脑海中啧啧：“我感觉你现在就像是个遭欺负了，跑家长这里求公道的小孩子。”
姬雅想白它一眼：“不去找主事的，我难道还有能力私了不成？今天一天又是刺杀又是下毒的，得亏我命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那背后的人只要动我就要掂量着办。”
系统吃惊，“你还遭刺杀了？”
姬雅想起自己和铁匠比划时遭到系统无情的嘲笑后一怒之下屏蔽它的事情，仔细想想说道：“要是你在的话，我被刺死了你能复活我吗？”
“…这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能做的只有节哀。”
“……”
系统说的委婉，主要是看她没有受伤也放心了，转移话题道：“宿主啊你屏蔽我的时候，我去升级了下系统，能够调出秦始皇的好感度，但是只能够一个月用一次，宿主你现在要调一次吗？”
姬雅用指尖轻点着茶壁。
其实她现在也吃不准秦始皇对自己的态度，明明都将自己册封为国师了，对自己也看着挺和善的，但是感觉就是好像有她没她都一样，就是整出个国师随便玩玩的样子。
不测白不测，姬雅也想知道：“那就测一测？”
“叮！”
“测试成功，秦始皇对宿主的好感为：20。是个有好感的陌生人呢，满级好感度为100，请宿主再接再厉呢。”
哦豁，居然还有20的好感度。
姬雅还以为自己在秦始皇心目中最多不超过10呢,没想到还有种意外收获的惊喜。
嬴政还在上面沉默的批着公文，卷卷的竹简被他拿下来，再拿狼毫笔在上面勾画。
他眉目深静，偶尔眉尖会轻轻蹙起，似乎有什么郁结之气。
当他看到手上的文书内容时，“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竹简扔在地上，声音就像混了冰渣：“陆晁泽呢！去叫他给朕滚过来！”
“诺！”
小顺子应了，赶紧走了出去。
殿内的空气突然间发生了难以形容的变化，似乎只要一举一动都能抽走这本就略微压抑的空气，使的让人加倍难以呼吸起来。
姬雅僵直了脊背。
刚刚她还以为嬴政和善，眨眼所有印象被撕的连渣都不剩，不过幸好嬴政只发作了次，就继续批阅了。没有对她怎么样。
但姬雅现在也再不敢打量他了，免得引火烧身。
这时系统掐着电子音道：“宿主，为了提高宿主您做任务的积极性，最近任务在搞活动了。从现在开始，就是只要您和秦始皇能够说一句话，他并且回复了你，就能白嫖5积分，注意哦，就是对话得积分，这么好的优惠宿主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呢。”
他心情明显不好，她现在还要和他对话，对什么话？没准一点就炸。
姬雅狐疑：“说你是不是故意在整我？”
系统咳嗽下，说道：“宿主，积分就是钱呐，您现在可一点积分都没有呢，要努力赚票票哦。”
每次它让自己做任务，说话的语气都能拧出水似的。
姬雅无言。
但是积分的确很缺，她也很心动。于是姬雅将注意力挪到嬴政身上，嬴政虽然没有透露出来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这种隐忍的火山才最是叫人害怕。
但，所谓富贵险中求。
“陛下在烦忧陆鸾使的事情吗？”姬雅反正是豁出去了。
平静被打破，嬴政看向姬雅，他黑沉沉的瞳孔里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国师竟还知道陆鸾使。”
姬雅便道：“今日白天我出宫了一次，遇到刺杀，是陆鸾使手下人救了我，我这也才知道大秦有个黑水骷，是用来守护大秦的机构，是以陆鸾使的名字不难知道。”
嬴政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知道她遭刺杀的事情，但是他现在表情毫无端倪：“守护大秦？朕的国师朕的子民遭到刺杀，黑水骷上奏的文书却只字未提，上面只写着咸阳城内风平浪静，这就是守护？”
姬雅：“？”
什么意思，意思是黑水骷想把这件事压下去。
虽说在主街道热闹的市集内，还是大白天的。就死了两个人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黑水骷的人办事不牢靠，想压下去无可厚非。
但是黑水骷的人是不知道被行刺的人是谁吗，还有死的也是两个宫里人，他们这又该怎么解释？
不过要是行刺的不是她，行刺的是咸阳城普通老百姓，这件事是不是就压得下去了。
想起吕雉之前说的要花钱才能查清的话，姬雅瞬间对黑水骷下调了很多好感。
系统：“积分+5。”
系统的声音，提醒了姬雅现在说话的目的。
她反应过来接话道：“兴许是不知道刺杀的是我，也兴许是他们还没有查清就没有敢上报叨扰陛下。”
嬴政狭长的眸子微眯：“国师，你在帮黑水骷说话？”
“白天陆鸾使的儿子救了我，他说这事情只要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够查清，于是我在想，或许也只是需要点时间。”姬雅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听到脑海中积分的声音，金钱不断的响声。
“国师倒是心软。”
“到了凡世看事情就觉得悲悯了些，还觉得多有些包容。”
“国师要是真包容，现在也不会来找朕。”
“”
不得不说，跟嬴政说话真的太费脑了。这积分不好挣啊，姬雅转了转茶杯道：“包容，但不软弱。”
嬴政将她的所有小动作收在眼里，兴许也是觉得口渴了，他将笔搁在笔架上，起了身去旁领起镶嵌着金与玉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姬雅便发现他好像很多事情都喜欢自己干，比如批文书还会亲自系牛皮带，身边没有内侍还会亲自给自己倒水，好似不喜欢假手于人。
要是说这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必须亲自动手。姬雅是不信的，他只要一呼就会有百应。
嬴政拎的茶壶是冷白开，随意从罐子里撒了几片茶叶塞进去，还没等泡发，他就仰起脖颈，喉结滚了滚，一口饮尽。
姬雅：“”
该说不说，这自己泡茶的方式，真挺糙的啊，争分夺秒的。
嬴政端着茶水，右手负在身后说道：“无论如何，是大秦待国师不周，朕有愧，国师想要什么补偿？”
方才看他坐着不觉得，这才觉得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好高大。
姬雅感觉殿内的灯光全被他挡没，就像是一片巨大而浓重的黑影，是笼罩在整个九州，笼罩在整个朝廷的掌控者。
现在同样的也笼罩在自己身上，姬雅眼睫在黑影下隐约颤动。
嬴政的轮廓似乎都被模糊了边界：“国师有所需，不妨直说，朕能给的给，不能给的也要给。”
不是吧？这么好。
姬雅眼瞳如猫一般收缩。
心想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比那个狗系统靠谱多了。
嬴政继续追问：“国师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说这话无非是在试探姬雅。
在小的时候，嬴政就深刻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势盈则心野。
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庶长爵嫪毐，后来攀上了赵姬，竟然还妄图夺走自己的权利。就像是和他在赵国共患难的赵姬，权势在握时竟还疯了般帮助嫪毐去夺他的位。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能够让人滋长野心，丧失心智，
她现在位例大国师之位，衣食之丰礼遇之隆。未必就没有浅尝到权利的好处，而权利的种子一经种下，就会很快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这种在权势中引堕的沉沦，哪怕是仙人也无法抗拒。
嬴政端着茶杯看向席面上坐着的少女，她锦衣华服，裙尾铺散开来，就像是灼灼欲燃的花朵。
青葱的手指搭在水杯上，少女犹豫说道：“陛下…是有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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