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动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第二日王锦元趁着课间的时候，将晓梦叫到学院的凉亭。
“你去一趟幻音阁，和非仙姐姐说一下七夕的歌会我不能去了。顺便跟她说，最近要是有什么人去问起我，一定要帮我守口如瓶。”
“好的，小姐…那小姐从今以后真的再也不去弹琴唱曲儿了吗？小姐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就这么放弃了…都怪那个周姨娘…”王锦元每次外出，都带的是晓梦，她自然将王锦元的努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小姐唱曲儿那么好听，真的太可惜了……
“罢了，我不想让娘亲担忧，不去就不去了吧。对了，和非仙姐姐说，她可以找找其他人唱我那些曲子，我不介意的。”毕竟麻烦她那么长时间。
“小姐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已，那个周姨娘就是嫉妒你比锦秀小姐能力出众，处处给小姐使绊子，我都替小姐感到不值，小姐怎的一点都不生气？”晓梦越说越难过。
“生气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没事的，我已经想开了，你快去吧。”王锦元拍拍晓梦的肩膀，安慰着，况且确实是自己胆大妄为先有了漏洞，也难能被怪别人抓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了。
待晓梦走远了，王锦元叹了口气，琴棋书画自己有两个已经行不通了，画画更是没那天赋，那就好好念书吧，毕竟还有点九年义务教育的底子撑着，也算是出路，总不能真的身无长物给母亲丢脸吧。
没思索片刻，王锦元又回到了学堂里。
拐角的另一侧，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形，楚弘毅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原本打算在这堵她，没想到…
看来她喜欢弹琴唱曲儿。
俊逸的嘴角缓缓勾起，那就投其所好…
楚弘毅回到学堂就开始收拾东西，作势要走人。
“呦，楚小将军，你这是要去哪？”刘绪楼看他这架势是要逃课。
“先撤了，去寻个东西。”
“那你别忘了晚上约了宴哥在千味斋，好几日没见宴哥了，你可别失约呀。”
“知道，走了回见。”
灯火通明的街道，热闹非凡。千味斋二楼的雅间里，几个富家子弟相聚闲谈。
“宴哥，你这几日哪儿潇洒去了，学堂也不去了！”
“忙着呢，以后都不去了，怎么没看到子衿？”黎宴看了看，今天来是有事要找他的。
“那小子，最近跟他那个小姑娘好像进展不错，整日跟打了鸡血似的。还不让我们瞧，稀罕的紧！”
“哦？”黎宴抿了一口酒，陷入沉思，还要不要跟他说北疆的事，一旦说了，以他的脾性，肯定会去和圣上请缨的。和子衿多年好友，黎宴自诩还是了解他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不仅仅是因为有国仇家恨。多少人都说他靠着父辈的功勋过活，他面上淡然，心里憋着一口气，多少有想要证明自己的意愿。
最晚到的是楚弘毅，肩上背着一个琴囊，脸上洋溢着笑容，春光得意，似乎是有什么高兴的事。看到黎宴，喊了一声“宴哥”，解下身上的琴囊，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
“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快给哥儿几个开开眼！”不等楚弘毅回答，刘绪楼抢先一步就拿起琴囊，打开以后，放在了桌子上，几个脑袋都争相凑过来看，黎宴也好奇的瞧了一眼。
一把暗色七弦琴展现在众人面前，泛着温润的光泽，黝黑透亮，琴尾一处暗纹雕花，雕刻的正是一枝桃花，点缀其中，栩栩如生。
“好琴！”不知是谁脱口而出，惊叹不已。
“那可不，我可能求了那琴舍的东家好久，他才肯割爱的，这可是非卖品，镇店之宝，世间仅此一把！”楚弘毅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呦，楚小将军这是转性了，要去学琴不成？”刘绪楼用肩膀碰了碰黎宴，一副瞧我说什么来着。
黎宴扯了一下嘴角，笑的淡漠，心中的疑虑更甚。
“送人的。”楚弘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难掩的笑意。
“哦～”众人对着楚弘毅推推搡搡，调笑打闹了一阵才放过他。
楚弘毅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自从楚老将军过逝后，一直低沉颓废，难以展颜。黎宴喝了口酒，顿感欣慰，多久没看到他这样肆意的谈笑了。
酒过三巡，黎宴和旁边的人换了位置，坐在楚弘毅身边，琢磨着该从哪开口。
“你那姑娘是不是上次说喜欢武将的那个？”黎宴尽量让自己试探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微有醉意，楚弘毅勾着黎宴的脖子：“宴哥，她很特别是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子。我有点心动了。宴哥，你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吗？这种感觉就好像我重新活过来了，我想了解她，想让她开心，她开心我也开心。”
如峰的眼眸泛着星光。
一席话让黎宴哑然。
或许这也是不错的选择，去了战场他只剩满腔仇恨，结局胜负参半，就算报了仇又如何，有太多未知的可能，万一他伤了残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一无所有。留下来，不久后他应该会成婚，娶妻生子，有一个像样的家，至少不再孤苦无依，不再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子衿中意的人应当是不错的。”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酒足饭饱，热闹散场，黎宴走出千味斋，鬼使神差的，居然走到了旁边的幻音阁门前。
见主子停在门前也不进去，方宇侧身看了看黎宴神游的脸色，忍不住提醒：“少爷？”
黎宴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方宇狗腿的靠过来，黎宴贴耳说道：“呆会你…”
上一次应该就是在二楼的这个位置…
黎宴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掌握拳，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神色淡然，若有所思。
“不知道两位贵客有何事找奴家？”师非仙微微一副，风情万种。
“我家主子就问一件事，如实回答即可。”方宇说完就拿出一小锭金子。
“贵客但说无妨，奴家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妩媚一笑不留痕迹的将那金子收入袖口。
“我家主子想问，有没有见过一位很会唱曲儿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模样很出挑。”
“咱们幻音阁里会唱曲儿的姑娘多的是，模样出挑的也不少，要不…”师非仙丝毫不慌，软言细语回道。
“应该不是你们幻音阁的，之前就是在这个旁边的位置，那小姑娘和她母亲也曾像叫你来跟前回话，不知掌柜可还有印象？”方宇继续问道。
“您这不是为难我嘛，这叫奴家到跟前弹个琴唱个曲儿多了去了，奴家哪能记得那么清楚，不知道贵人说的是哪个？”师非仙面露为难之色。
方宇还欲再追问，黎宴皱着眉峰抬了一下手。
“我家主人没什么想问的了，你们下去吧。”
黎宴睁开眼睛，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或许是看到子衿谈及心仪之人的鲜活模样，心中泛起些许恋羡，又或是父亲那句“你也该娶妻了，可有中意的姑娘？”，自己脑海里唯一浮现的竟是那日的惊鸿一瞥。
罢了，本就无心儿女情长，玥儿的婚事已定，父亲应该不会催着自己了。
况且现在也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如等到父亲凯旋归来，双喜临门，甚好。
师非仙稳步走到后院，看不到身形才停下，看来小锦元真的是遇到麻烦了，还好有晓梦提前来知会了一声。就是太可惜了，虽然锦元说了可以唱她的曲子，可是那些歌，除了两首曲调平缓的，其他的调性都异常高昂又有谁能唱的上去呢…
那样完美的嗓音，百年难遇，无人可以替代。
少了去幻音阁消磨时光，王锦元决定好好念书打发时间，这样的年代，多个技能傍身，应当是没有坏处。正好可以陪锦睿一起，故而这日用过午膳，两姐弟带着随身丫鬟小厮，出了门，去了寒山学院。
看着王锦元好似没有因为先前的事伤心，反而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何静云欣慰不少。
只是女学生的课没有男学生排的密，说到底这姚夫子的课跟耿老夫子的比起来，只算得上是小打小闹，女学堂这边下午仅排了一节课，还在一个时辰以后。
不想马车来回折腾，故而和锦睿一起来的早了一些，王锦元微微犯困，趴在桌子上想要小憩一会儿。
夏日里，蝉鸣鸟叫声不断，像是催眠曲，王锦元只觉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正午的日头最烈，最是闷热的时候，沉睡了一小会，便已汗流浃背，白嫩的额头和娇俏的鼻尖都是细密的汗水，燥热难耐，王锦元的柳眉微微叠起，似要醒过来。
倏得一阵清风拂来，像是清凉的细雨洒在脸上，抚平了眉间，王锦元心中慰叹一句：着实凉爽的很。
不对！自己特意选的角落的位置，又没有窗台，哪来的风…
带着一丝疑惑缓缓的睁开蓬松的眼帘，只见楚弘毅一手托腮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一手拿着一本书给她扇着风。
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稚嫩又精巧的五官，肌肤雪白，像一只沉睡的玉兔，蜷缩一团，娇小可爱。
可是清醒的时候，却换了一副面孔，疏离又防备。
“你怎么在这？”王锦元猛的坐起，吓了一跳急忙用袖口遮住自己的脸，用另一只袖口擦擦脸上的汗，整理了一下面容和衣服。
这人真是无礼至极，万一有人进来，还以为她是跟男子私会呢…
“你别担心，我的小厮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过来的。”似乎看出她心有顾虑，楚弘毅急忙回道。
王锦元放下袖口，怒目圆睁的看着他。
明明是生气，在楚弘毅看来却是娇憨可掬的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样东西。”
“你送的东西我都不喜欢。”果然是小年轻，追女孩子的招数千篇一律，甚是乏味。
“这次送的你一定喜欢。”说完邀功似的，将立在身后的琴囊拿出来，放在王锦元面前的书桌上。
一把黝黑程亮的七弦琴缓缓拉开，王锦元的眼神瞬间被吸引，目不转睛，双手也不受控制的放在了琴弦上，轻轻拨动两下，指尖行云流水，琴音绕梁，音质低沉悠扬。
好琴…
轻抬星眸，王锦元看向一脸期待的楚弘毅。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人，他也不是一直横冲直撞…
“你怎么知道我会弹琴？”
“喜欢吗？”看着她脸上神色略有松懈，楚弘毅知道这份礼物定是称心如意了，不由得问向她。
厚重的古琴散发着一缕檀香，沁人心脾。
王锦元承认此刻对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有一些改观，他很用心。
也曾想或者他只是年轻气盛，被拒绝那么多次，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才越挫越勇，几番纠缠。
这样看来，或许不是。
这样的好琴有些年头，难得一见也千金难寻，王锦元拒绝不了。
“喜欢。”不同于之前的冷言冷语，王锦元浅笑着回道。
楚弘毅笑容顷刻绽开，艳似骄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棱角分明的脸颊泛着点点红晕。
低头捂嘴偷笑了一下，王锦元生出些许罪恶感，他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只是这种纯粹的感情珍贵却来去如风，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
毕竟初恋都是用来怀念的，真正走到结局的能有多少。
“你可以给我弹唱一首曲子吗”知道她是会弹琴唱曲儿的，楚弘毅难免想倾听一二。
拿人的手软，一首曲子换一把好琴，还是自己赚了……
纤细白皙的柔荑虚拖在琴弦上，和暗色的琴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指尖轻然翻飞，声音像是大大小小的玉珠落入盘中，袅袅余音，不绝于耳。
樱桃小口微微张开，清丽婉转的嗓音就这样吐露了出来，和悠扬的琴音相得益彰，更添一抹惊艳。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四处寂静无声，只剩耳边的余音萦绕，久久不能平静。
“少爷！”窗外的小厮见有脚步声过来，急声提醒。
楚弘毅回过神来，沉沉看了她一眼。
“以后在我面前，你无需藏着掖着，想弹就弹，想怎么唱就怎么唱！”说完无暇顾及错愕在当场的王锦元，从窗台上跃了出去。
那一瞬间，王静元有一丝的心动，不是对他这个人心动，而是对这句话心动。
他为何会如此性情乖张，与众不同，大概是因为早年丧母，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无人管教。她相信他说的话诚然是真心的，他年少，心无城府，兴许是还不明白这个世道有很多规矩要讲。
她承认那一刻她动了邪念，因为他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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