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恐惧
露城再掀风波，天魔池前，恨长风一击破封印，取回真身回归朱武之态，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察觉身后池中狂乱气息一闪而过，危险漫上心头一刹，急急回身提气欲攻。
“嗨？”
池中不是他所想的魔将守卫，而是一道熟悉身影头抵着胳膊搭在池边，正偏头朝他打招呼。
“初昭！你果然还活着。”
朱武惊喜道，急忙伸手将她拉出来，手上不忘一道真气顺着接触位置进入她身体里探查。
“查出问题了吗？”
刚落地站稳，初昭甩甩袖上无形的魔氛，才抬头用黑幽幽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那声音还带着点笑意，这反而让朱武不由心虚，不过他也洒脱，当即道歉，“是吾多疑，伏婴师咒术莫测，吾不敢存侥幸之心。”
“你的目的达成了？”
“东西拿到，真身已复，弦首在外面接应，我们先离开，其他事情随后再说。”
“好。”
朱武担忧迟则生变，只确认初昭神色清明不似受到控制，便匆匆带她离开，一时竟忽略了身旁异状，直到苍等到朱武归来，看清他身旁那人才面色惊变。
“你入魔了。”
“显而易见。”
初昭回道，此刻朱武才注意到身旁人那股缠绕不休的魔气，因为太过熟悉，反而让他一时灯下黑未注意到。
苍透过一线缝隙与初昭对视，白发染墨，随意散落前后。曾经明净如晴空的眼眸化作一片乌黑，像是没有星月的夜幕，又像是望不见沟底的深渊，那本就冶丽的容貌，伸展开妖异的色彩，一眼望去好似白骨中攀爬生长出的花卉，吐息间惊心动魄。
“此处危险，先离开。”
最后拂尘一扫，苍稳声道，人救出就好，其他的之后再商量便是。
初昭点点头，嘴角似乎弯了弯，如流星转瞬又消失不见，朱武探查周围时不经意瞥见，再想仔细看时她转头望过来，如墨如渊的瞳眸，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眼里不由心中一跳。
正当三人欲离开之时，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随即一个头顶狰狞血角满身邪氛之人闯进，苍见状立刻凝神提功，手下动作却被一双溢散魔气的冰冷手掌拦住。
“是黑狗兄。”初昭出声解释道。
朱武闻言亦止住攻击，而来者见到他们三人松了口气，唯独见着初昭满身魔气神色冷淡时才蹙眉。
不过谁都没在此处多谈，只离开魔界一段距离后，初昭才和以孽角面目出现的黑狗兄交谈，苍本欲留下来护送她前往定禅天，被黑狗兄揽过去此事，加之朱武在旁边证明，才勉强放心。
多日不见，却是面目轮转皆非，黑狗兄还在想如何开口，初昭已经自顾自朝着定禅天方向走去了。
“你来这里，是有未来之宰消息？”
“不是，听说你被弃天帝所擒，我在魔界附近查探，见魔界内部生乱，想趁机看看能否找到你的踪迹。”
“先不说你这般行为是否会暴露自身形迹，魔界情形不明，吾之生死不知，鲁莽行事，你的智慧是会随力量增强而下降吗？”
黑狗兄听着她声音冷肃分析着利益得失，面不改色吐槽着，只觉得久违的心累又升起。
“初昭，”他开口，前面人脚步停住，回身好似准备听他说话，这一动作居然让黑狗兄有些受宠若惊，“你现在是变本加厉的不近人情。”
“什么给了你如沐春风的错觉？”她反问，大概是估计他这里问不出来什么有用问题，转过身继续走了下去。
那脚步比之于以往沉重许多，黑狗兄本以为是她重伤缘故，可仔细分辨她气息，却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除了表面存在感满分的魔气。
“嗯，你的功体……”
“封了气脉而已。”初昭不在意道，却不料这话语让黑狗兄颇为意外。
“我以为以你个性，会主动自裁。”
黑狗兄喃喃道，不是说他真希望初昭死，否则他也不会来这一趟，初昭虽然平常独断了些，但仅凭她对咩咩的关爱，他就不会眼睁睁坐视她死亡。闯入魔界本来就不是抱太大希望，因为他深知初昭是何等刚烈，一如那不可摧折的锋刃，她绝非是甘愿被擒后任人宰割之人，亦非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之人。
可眼下她竟然愿意封闭气脉来拖延时间，圣魔不容，魔气入体渗入经脉，彻底魔化功体便毫无转圜，封闭经脉只能拖延一时，却为之后留下余地。
“原本打算那样，只是他突然不听话，后来又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如果这么死了，大概有人会不高兴。”她不自觉摩挲着箫管，低头发觉自己习惯性的行为，眉眼一沉又止住。
“这样吗，难得你会体谅他人想法。”黑狗兄以为是她想到咩咩怨姬，对于这个转变老怀甚慰。毕竟咩咩唤初昭一句姐姐，黑狗兄也把她当成小辈看待。初昭除了别扭了些，口是心非了些，相处起来并不让人讨厌，当然做事没那么强势会更让人更舒服，但个人脾性迥异，黑狗兄亦无法强求，只是偶尔站在咩咩位置上，难免会顾惜她的情绪。
初昭愿意背负却不愿束缚，黑狗兄还想着她出事咩咩会伤心，哪知道她自己竟然明白过来。一个心里有牵挂的人，是很难成为一个亡命之徒，初昭的变化他看着眼里，想着她跟着正道并没有什么不好，那是一群炙热的心肠，融化得了高山的冰雪，何况冰雪本就是非是彻底的高寒。
当然小辈这件事说出来，初昭大概就会面不改色糊过去一刀好好教教他什么叫长幼。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初昭没好气呛声，“未来之宰踪迹不明，邪亦正处可有消息？”
“邪亦正，嗯，此人亦不知所踪。”
“所以这些天你做了什么？”初昭幽幽道。
黑狗兄沉默一瞬，“前几日狭道天关处有黑暗气息涌入，疑似邪灵力量。”
“风肆险呢？”初昭突然道。
“嗯……”黑狗兄尚在犹豫她的问题，抬头撞见她半偏着头，墨发挡住一半光亮，那双吸纳黑暗的眼睛，似乎有莫名的幽暗回荡。
“初昭！”
他几乎控制不住喊出她的名字，甚至想要当场动手。
他出身血犄族，本身就属于邪魔，对于修道者入魔的情况不太了解，见苍对她情况不甚警惕，加之对她本人的信任，便也以为在她掌握之中。毕竟初昭看着气态沉稳，逻辑分明，甚至明显状态比他预料的更好，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只要与眼前的初昭对视，以往所有的侥幸都灰飞烟灭，黑狗兄止步当场，身影倒映在那双幽暗的眸中，一时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畏惧。
那是一道裂缝，裂缝外面山明水秀，裂缝之内地狱丘山。
入魔，入魔，魔之一字，真的只是如此简单？那是杀戮，毁灭，疯狂，暴虐，残忍，冷酷……世间一切负面词语都可以被安置其上，因为注定对立于人世圣洁的存在，注定是被人厌视的存在。
孽角虽是恶种，却有向善之心，因而对恶对魔这些更是相当排斥的，就像在未来之宰身边无穷无尽的噩梦，而眼前的初昭，他好似看见几分噩梦萌芽初生的姿态。
“你在畏惧？”
初昭不知何时完全面向了他，林风吹动她的长发，广袖烈烈作响，明明此刻头顶烈阳灼灼，黑狗兄背后竟隐隐出汗。
“初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是自愿入魔吗？”
“不是，只是吾心情不太好。”她没有迟疑道，这让黑狗兄显而易见的松口气，下一句又让他心头一紧。
“其实自愿与否又如何，一步踏错，毋须回首。”
最开始黑狗兄是在怀疑某人是不是在映射他，再思索就被话中的决绝镇住。
果然一条道走到黑的选择跟她性格很符合，黑狗兄按了按额头，觉得有些难搞，“话虽如此，只是脚下路不是自己选择，又有什么意思？”
“世事从来无选择。”初昭平静道。
这话实在不像她风格，黑狗兄还在想她受什么刺激，初昭已经顺着被截断的话语继续下去。
“风肆险不行的话，其他邪灵头目你给我捉一个也行。”
“邪灵之事我会自己处理。”黑狗兄强硬道，就刚刚那一眼，他就足够心惊肉跳，平常就算了，真都成这样了再让她插手，本来就够激进了，再出个什么极端手段，她是不在乎正邪，但黑狗兄不能不替她考虑。
好不容易看着她朝着正常人方向发展了，真给把人搞疯了，他是真心不愿走向对立那一日。
说到底黑狗兄还是珍惜这份友谊，至少这本会以为晦暗的道路，还能有人愿意支持与陪伴。
“黑狗兄，你在担心什么。”初昭一口叫破他的担忧，声音中似乎有些笑意。
“你现在的状况，让人很不安。”他实话道。
“你做不了什么，何必徒增忧虑，处理好邪灵的事，是你目前唯一能做到的，虽然眼前看效果了了。”
“初昭，我以为身为朋友，互相帮助是应当的。”
“互相尊重也是应当的。”她回道。
这事你不是最该反思一下自己吗？黑狗兄还没吐槽回去，前面走着的人又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你的担忧，哈，我说过，我只是心情不太好，偏偏脑子又太清醒。”
重复两次的一句心情不太好绝非寻常，黑狗兄还在思考话中之意，初昭抬头望望已看得清圣光的定禅天，“呐，定禅天到了，黑狗兄打算同去见见吗？”
“罢了，”黑狗兄想不通，但定禅天里有净琉璃，对方佛法精深，对于克魔应当比较了解，“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咩咩和史波浪，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这句话也还给你。”
回应是一如既往的别扭，黑狗兄叹了口气，明明自身难保还在担心别人，他搞不清初昭情况，但是想来以素还真的智慧一定可以解决吧。
反正是他忽悠去的，出了事自己负责。
正在等待初昭归来的素还真:阿嚏，你都入魔了还不放过我吗？
而在另一边定禅天，净琉璃正打坐静思，忽来魔氛涌动，一袭青影踏风而来，三千乌发如魔念，绵延不休，扰乱净地清圣。
“唉，终至此步。”
一声叹息，菩萨睁目，低眉怜悯，抬手却是金刚怒目。
初昭此时距净琉璃不过三步之遥，莲华自其手中绽放，直直落在了眼前毫无反抗之力的魔者头顶。
圣气炽烈，莲池浪涌，刺目金光下，初昭周身真气鼓动，唯独阖目眉间，尽是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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