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试探与反击
对于过去，初昭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与掌控欲。
不去探究，不去发问，哪怕被未知的不安折磨地几乎崩溃，她也决心从不去涉足——任何试图将过去扯入她如今生活的人事，都会被她视作敌人。
而罗喉，作为罗喉戒玺的主人，即便枫岫主人如何含糊其辞，她其实也能根据一系列猜测出，当初她跟死神牵扯上，原因可能就是罗喉戒玺、就是罗喉。
所以那位天都之主，究竟与她关切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她为之不惜对上一位性情恶劣的神灵，为之让自己落入不利的局面而毫不犹豫。
初昭不想去揣测其中的渊源，因为那人已经死了。死人不会再掀起风浪，她可以将他当作不存在一般，只专心于眼下所思所想。
可现在有人，一位故人，一位与死神有关的人，告诉她，罗喉将要复生。
谁想要罗喉复生，是云苍陵，还是死神，初昭凝视着一夕海棠眼中的惊疑，早已平静的内心，此刻生出了些难止的波澜。
“如果他是想借此来试探什么，”她忽而迈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竹箫，“那他成功了。”
踩在了我不可退让的底线上，惹怒了我。
话落之时，竹箫亦脱手而出，朝着树下的女子直冲去，宛若离弦之箭、破军之刃，却在她面前半米处被一道屏障阻拦，再无寸进。
“死神的力量？”竹箫坠落回初昭手中，它的主人此刻亦行至跟前，交手过死神所见的相同气息，在一夕海棠面前树立起一道无法打破的保护罩。
那便不以法力去破，初昭转而伸手，没有任何力量，也不起任何杀意，就直直越过了屏障，抓向一夕海棠手腕。
手与皮肤接触之时，如银丝如刀凛杀而至，一阻初昭动作，后者手腕翻转，竹箫对上银丝，一挑一颤僵持当场，初昭偏头瞧了眼出手的红装女子，放开竹箫反手向下一拍，同时并指为刀，直冲下倾的银丝而去。
银丝受力倾斜，传来的劲力大到不可思议，冰华面露一丝诧然，下一秒只见青衣挥袖，身形已然被逼退几步，而她手指一点，将要落地的竹箫又重新回到了手中。
“住手！”
一夕海棠阻止的声音这时才进去两者耳中，初昭不看冰华反应，只转向一夕海棠，挑眉相对。
一夕海棠面无惧意，她尚不明白其中渊源，却知晓眼下局势非她所能掌控，周旋道：“初昭，我不知道哪里触犯了你的禁忌，但你想要做什么，我与你走便是，哪怕是死神也无妨，只是此事与她无关，你不要伤害她。”
“死神？你不是死神送到我面前的吗？”初昭亦觉察到其中问题，“不是他想借你来警示我吗？”
一夕海棠亦蹙眉，“不，我来此只是单纯来见你的，顺便，阻止你插手破除死神四关。”
“四关那边有谁？”初昭追问道。
“素还真和千叶传奇。”一夕海棠回道，然后她看到初昭表情停滞了片刻，而后一丝冷笑，将竹箫在手上掂了掂。
“拿他与四关来试探我，”在素还真名字出现之时，初昭就明白了死神的算计，不过是不信任，继续试探加离间，可惜被一夕海棠插手搅和了，“呐，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忽而退后一步，“既然你与死神无关，那就该是另一个问题，罗喉复生的关键是什么？罗喉戒玺？还是什么？”
一夕海棠看着她这突然放松下来的姿态，反而更不知所措，嗯，以她对初昭的了解，她生气的时候肯定是不开心，不生气的时候，越是寻常越是杀机凛冽，而她眼前这转着竹箫哼着曲调，跟刚刚喊打喊杀完全不同的模样……
“我不知道。”
一夕海棠坦然道：“你自己也该清楚，这种重要的事情，你不会告知任何人。”
“你不是说和她是好友？”初昭反问。
一夕海棠露出一丝苦笑，“关于罗喉和过去，你很少愿意开口讨论。我想那对你并不是一场愉悦的回忆，可少有的几次真情流露，都在告诉我那对你很重要。”
“年少的意气早被消磨干净，时光最容易让人学会妥协，可多年之后，即便有幸重逢人间，我与他，或许也无法再相对忘言。”
“那是你曾经说过的话，怀念的语气，冷淡的表情，我分辨不出其中的感情，只有明月与竹林可以见证你的心情。”
“初昭，我实在把握不住你目前的情况，我亦从未真切看懂你。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只是互相认识那么久，你真要对上死神，怕你因为某些信息不及而吃亏，怕你因为忘却某些事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认识的初昭，万事不入眼底、不萦心间，唯一的执念就是罗喉。”
如果有一个人能对世人在意的一切都弃如敝履，那唯一能让她动容的，必然是对她来说重要到无可比拟的。
于“初昭”来说，那便是罗喉。
“初昭”步入江湖的唯一理由、搅弄风云的唯一缘由，就是罗喉。
死神四关被破的时候，太学主的面色瞬间覆了一层寒霜，虽然有过这样的准备，然而真正发生时，太学主刚压服两魖的喜悦依旧消失殆尽。
初昭，你还是选择了素还真吗？
高坐学海无涯尊座，太学主轻敲着末日神话，沉默的表情昭示他并不美妙的心情。
这时候天外一道熟悉刀气，让太学主本就糟糕的心情越发雪上加霜。
末日神话脱手拦下攻击，太学主看着翩然而落的初昭，举手接过末日神话，神情更冷，“用这种方式招呼，是来显示你重归此处的勇气吗？”
“我倒是想问问你，踩着我的底线来警示，你又哪来的底气不满。”初昭态度显然比他更糟糕。
“哈，果然吗，仅仅是一个素还真，就能让你展现真实态度。”太学主亦为她这劈头盖脸的指责不爽。“放任他摧毁四关，这便是你的诚意。”
“这跟素还真有什么关系，”初昭闻言蹙眉，“不是你找你的老情人来警告我吗？”
“我的……老情人？”太学主也发觉两人交流可能出现了什么偏差，“我让你去见素还真。”
什么时候素还真成我老情人了？
“可我见到的是一个女人。”
太学主：“……”
初昭：“……”
面面相觑，一股奇异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驴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发现根本就没有说在一件事上。
“素还真和死神四关，摧毁？”率先反应过来的初昭挑眉，已经飞快整理出了其中因果，“素还真想要摧毁四关，是吗？你让我去见他，想看我阻止他，还是我袖手旁观。故意不说明白，让我见到素还真的时候没有退路，观察我最真实的反应，试探我是否是真心，太学主，你还真有本事啊。”
这一句本事绝非是夸赞，初昭望着他，眸间一片寒凉，“除了挑拨离间、除了试探怀疑，你还会其他手段吗？我的确不可能再回归正道，可这不代表我只有你一条退路！”
一语落罢，转身扭头即走，初昭动作干脆地太学主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出半条路，才久违感受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
就跟当初他掐准初昭性情高傲容不得怀疑，拿这个来离间她与正道，如今用素还真来试探她的真心，她照样翻脸就走，毫不犹豫。
“你是在为此生气吗？”太学主稳住心神，故作平静道。
初昭脚步不停，“为一个从未交付过真心之人的试探而生气，太学主，我的感情没那么廉价，你只是让我明白，你同样不值得信任。”
“是吗，”太学主若有所思，信任的话，“我为我的怀疑与试探道歉。”
初昭的脚步这才停顿，似乎亦是为他的道歉意外，“……感情由不得试探。”
出口之时，她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停顿，话中亦缓了几分怒气。
“初昭，如你这般骄傲之人，如果不是毫无退路，谁会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低头。”
“合着还是我的错，”初昭转身，嘴角一丝讽意，“自然，对你这种从来以利相诱、以势相逼的人，惴惴不安于背叛才是常事，你既然从未尝试过赤诚相待，跟你谈真心恐怕才是一件荒唐事情吧。”
“连一丝信任都不肯付出，如何能换得别人的真心实意。”
如果旁人说出真心这种理由，太学主一定会嗤之以鼻。可眼前人是初昭，是他亲自用真心与骄傲将她逼到身前，是一身傲骨刚烈如斯的云苍陵，是追求纯粹到几乎偏执的云苍陵，从来由不得一丝怀疑欺瞒，同样回以毫不动摇的信任与坚持。
这样一个人，能为她折服的，不是锋利的刀剑，不是强迫的压力，只有真心，只可能是真心。
“素还真的事，吾承诺会是最后一次。”太学主从高座上起身，身形移转来到初昭身前，双手微拢身后，神情端正道。
初昭直视着他，望着他全然真诚的眼神，忽而又扭过头，一言不发。
太学主见她软化，主动转开话题，“对了，你刚说的老情人，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一个被死神力量所保护的女子，”提起她，初昭表情肉眼可见冷淡下来，“她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警告你，嗯，她说了什么？”太学主回忆起她刚才的话语，那个女人的身份他了解，“死神”爱上的女人，初昭说他借她警告她……
能让初昭这么愤怒，仿佛被戳到痛脚踩到底线般的杀意，能让眼下的她动容的，可不多啊。
“罗喉。”初昭转头，在吐出这个名字同时，亦带出连绵不断的杀机。
太学主眉头亦拧起，初昭与死神的纠葛，最开始的缘由正是罗喉，某种程度上讲，一人一神都足够无聊，才会让这份恩怨化作解不开的矛盾。
而另一件事，云苍陵与罗喉之间关系亦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当初的离去，死后的杀戮，千年来的追寻与放纵、无视与牵涉，除非当事人亲自相对，外人恐怕谁也说不明白他们的恩怨。
可，到底眼前的人早已决心将过往抛下，过去如何已不在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重要的是她在提到他时，那真切的杀意。
“未来因罗喉产生的任何麻烦，我都不介意与你一同面对。”太学主终于理清了思路，开口承诺道：“在这方面，我会是你最好的后盾。”
初昭撇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太学主见状，安抚道：“我给你思考的时间，你要的我会付出，但我亦希望你能给予同样的收获。”
说完闪身离开，让开前路，见她原地站立半响，转了方向离去，才抚摸着末日神话，心中有了一丝难得的成就。
看吧，即便骄傲如云苍陵，他也能够将她降服，不过就是时间与耐心，这东西，他一向不缺。
围观全程的下酆都只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她在太学主明显心情不错的情况下出现在他身边，俯身靠近他，连带着手臂也揽上他的身体，“怎么，你又看上了个新的女人。”
太学主无语，“哈，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被感情束缚，上一个朝她表达爱意的，现在已经销声匿迹许久。”
“是吗，可我从没见过你在其他女人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下酆都眼神微寒。
“花费心思当然是因为她值得。”太学主丝毫没考虑身旁女子听到他夸赞另一个女子的心情，只是眯眼，心头思量。
“可那样不知变通的性格，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下酆都试图灌耳旁风，作为女人，她亲眼见初昭与太学主之前一番拉扯，看似太学主说动初昭，可一直被牵着走的是太学主。他不仅没追究初昭未完成任务，还考虑她的心情主动承诺。男人嘛，从来对得不到的印象深刻，而一旦开始考虑女人的心情，对她退让对她上心，那就是沉迷的开始。
想到之前太学主阻止她寻仇，下酆都面色更差，哪里来的小丫头，敢跟她抢人。
对于下酆都的怨愤，太学主并未放在眼中，他只是听着下酆都的话，一时颇有感慨，“委屈自己来迎合庸俗的人世才是最愚蠢的行为，强者总是不为人所理解，他们本就该是规则的中心。”
“至于初昭，昔年天都众星捧月的明珠，西武林众望所归的少君，武君罗喉疼爱无比的女儿，她自然有着骄傲的资本，有着保持个性的底气。”
“曾经倾倒大半西武林的风华，心智手段无一不佳，真正说起来，眼前的初昭，跟最耀眼时的云苍陵相比，差得远呢。”
“可惜啊……”
恰恰是成就了她的一切，成了未来毁灭她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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