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决高下
无论双方愿意与否，天剑之争决战还是在一片安详的气氛中顺利召开。
值得说一句这句安详并不是夸张，而是自天剑之争开始之后，死神就一反常态安静下来，既没有再向之前那般放出死神党羽为祸苍生，自己更没有扛着末日神话满苦境找茬，大多数时间安安静静在学海无涯思考人生，惹得素还真他们更焦心对方是不是暗地里在折腾什么大招，故而在对付死神方面越发加快动作。
太学主的到来让众人一阵紧张，连六铢衣都屏息以待，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条件反射冲这位御天荒神露出些微挑衅的微笑，意味深长道：“对这场胜负怀抱期待的可不止正道一方啊。”
一句话落下，话中威胁之意让在场诸人忍不住拿起武器，生怕太学主一言不合就打算行使暴力。身旁的初昭侧头，对已经习惯反派做派的太学主颇为无语，“你一来就抢我风头，明明最后一战，我才是最大主角。”
这话语像是抱怨，却也冲淡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太学主可以无视其他人的想法，对初昭倒是如他承诺般宽和，“哈，惹到我们今天的明星。六铢衣，吾来此仅仅是作为观众，在结局到来之前，吾对于低劣的手段并无兴致。”
这话说得你多光明正大似的，六铢衣拂尘一扫，压下渐起的喧闹，“天剑岩不拒绝任何观众，同样不会允许任何战斗。”
绵里带针回应之后，太学主果然如所言般静静在一旁袖手，初昭步入战场，转身前听到一声漫不经心的传音，“不必紧张。”
初昭停住动作，声音发出者的面容在斗篷遮挡下晦暗不明，在她视线投过来之时却抬起眼睛，对视间缓缓露出一丝安慰鼓励的意味，倒真有些真诚在其中。
叶小钗已在原地等待，见敌手是她，端肃面上无悲无喜，只在颔首示意后，手持净世在土地上划过几道剑痕，刚好让初昭读出多谢二字。
谢她替他寻医，谢她曾助白莲，谢她并肩而战，谢她一生清傲。
“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每个武者的盼望。”初昭凝视着这位算得上战友的正道名士，出口不带锋芒，要是素还真在这里，他绝对会感慨某家伙对智者和武者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前者有多争锋相对，后者就有多如沐春风。
“刀狂剑痴之名耳闻已久，见惯对敌的张狂，此刻刀刃相交，还望不吝赐教。”
回应给初昭的是叶小钗颔首动作，他并不会华丽的语言，真诚的态度却透过眼神传达，初昭读出了他对胜利的坚定，也读出了他的严肃与专注。
这样很好。
用你最强的力量、尽你的全部，让我看到你的信念，让我相信你的意志。
这样，你就可以在我手中取走胜利的关键，这样，你才有机会解决死神这一祸患。
战意在对视间萌发，杀机在指掌间流转，爆发的战斗如惊雷在众人面前炸开，像流星一般耀眼璀璨。
素还真目不转睛观察着战都，秦假仙上一秒嫌弃地扒拉开他周围小弟，下一秒就蹭到了素还真身边，“素还真啊，你看叶小钗和初昭谁会赢，我怎么看这两人不相上下的，当然老秦我肯定是希望叶小钗赢，初昭这个混蛋跑去跟死神狼狈为奸，两个人一块来关系好的很，哼，这个叛徒……”
“秦假仙，慎言！在情况未明确之前，麦随意揣测他人，初昭出走之事，吾等亦有责任，可若是能对付死神，难免不是化敌为友。”素还真一副语重心长表情，刚才初昭跟太学主眉来眼去的互动他看在眼里，看着眼里急在心里，然而口上还要帮她解释，这种冤孽差事让素还真深觉他遇上初昭真是一场灾难。
或许在对方心中亦然，素还真抬头再看场上激烈战斗，又默默把心中想法删掉。
明明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正在一门心思享受战斗，还是跟他的好基友打生打死，来之前他和叶小钗委婉表示过点到为止，然而目前情况是两方好像都认真地过分。
对敌人尊重，对正道尽能，对苍生负责，这是他认识的叶小钗，正是如此他才无力阻止。
老实讲即便有天不孤等人医治，叶小钗对上初昭的胜算依旧不乐观。连番征战对叶小钗的伤害积蓄并不是一时两时可以清除，这方面初昭自己也是半斤八两，旧伤沉珂在身，能发挥几分实力全看天意，但从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闯入决赛的轻松来看，她本身的情况应当比叶小钗好。
至于其他方面，初昭明显强于叶小钗的是她的根基，虽然有过一大堆根基强者折戟沉沙的先例，但初昭历来的战绩证明这种担忧放在她身上属实无意义，当她决心面对战场时，连神灵都只能挫败于她的意志。
我没法对之无动于衷，即便从大局上看谁输谁赢可能都不会改变结果。
素还真关注从争斗不休的两人间撤开，战场另一边的神灵观望着，仅仅一个背影就足以让拥挤的人潮在他十米之外止步，他似乎察觉到素还真的注视，他又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注视，居高临下迎着着草芥的审视，任何一个眼神回应都是对他的身份的玷污。
死神，太学主。
素还真收回注意，刀与剑在他眼中绽放绚丽的华彩，他甚至遥遥从中品出些喜悦之情，因为在场两人都在享受这场比赛。
即便他们俩终要用生死来做一场分明。
“啊！叶小钗！”
秦假仙的惊呼响起同时，素还真感到自己胳膊猛然压住的力度，他用拂尘把柄点点秦假仙紧张的动作，出口是他竭力压下的惊慌后的平静，“相信叶小钗。”
净世断碎成几段，手中失了武器依凭，叶小钗凝眸不动，心起意随，正是心剑破空而去，强力斩断初昭追击。
初昭转动刀柄，心剑止于她的身前，被她挥袖扫碎，手掌上的血顺着刀锋缓缓滴下，在落地之前被吸收殆尽，血光将刀身染红，连刀气都似乎带上了赤色。
鲜血的流逝让她半边胳膊麻木冰冷，伤口并不是来自于叶小钗的攻击，她亲手划开的伤口，就像当日她如何将之修补。
与她骨血相连，以她骨血相补，在粉碎叶小钗武器之前，先一步断裂的不可以是它。
“如果只到这一步，认输是你最好的选择。”
初昭迈步向前，说出劝降之话，但叶小钗的回应只是摇头，和一开始点头同样坚定。
他不能退。
他不愿退。
应下的承诺，许定的未来，叶小钗一路行来不曾后退，到这里也不会改变。
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亦绝不认输。
坚定的意志令人动容，初昭压□□内的不适，敛眉收拢情感，晚霞在她眼中铺展一片凄艳，映出几步前叶小钗不屈的面容。在初昭越发攀升的威压之下，叶小钗不退反进，手中虽已失去武器，心中的青锋三尺不改锋利。
命定之时将至，成形的天剑高悬战场之上，静待着最后胜负的到来，而胜负的关键，就在眼下酝酿的一击。
叶小钗再无保留，心剑积蓄起最后意念，在周身越发稀薄的空隙间，他亦闻到了决战的气息。
生死就在眼下的一式，初昭放任着功体的释放，炽烈阴邪的力量冲击着她的身体，在这一招过后，她亦会失去反抗之力，但没关系，这会是今天最后的一次战斗。
一声细不可察的叹息在她口中流出，是在为叶小钗可能的殒命，还是为他的失败而失望，已经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她周身流动的风场，在一开始肆虐之后贴服在她刀下，凝成一片足以撕裂空间的庞大力量。
藏在袖下的手掌不知何时已变作了拳头，素还真绷着脸，视线追着那道狂风中挺立的身影，看他抬手起作攻击的姿势，看他一往无前的身影被狂风吞噬，看无形的剑气撕扯着灰暗的阴霾，看不知是谁的鲜血飞溅尘埃……在他眼前被血色充盈的时候，一道金光落入战场，以谁都未预料到的方式占据众人目光，喷薄的圣气消融着初昭的力量，剑柄恰如其中地落入叶小钗的手中，意识本将模糊的叶小钗遵循着本能握紧了天剑，而后不曾多想就挥刃而去，反击的动作像是演练过千万遍，在握上武器的同时猛然爆发。
最先直面这份变故的初昭先是怔愣，而后训教有素地挡住了叶小钗的攻击。朦胧之中，叶小钗好似看到了面对面初昭皮肤下赤红的血管，他还来不及细想，对方已借势而行，牵引刀势将他狠狠推开，叶小钗急忙撤手稳住身形，抬眼却见明明占据优势的反而初昭后退不止，身形晃了晃，终于一口鲜血喷出，只能拄着刀半跪着地。
“啊——”
他急行欲近，眼前却被赤红的狰狞长刀拦住，太学主阴沉的目光在他手中天剑上划过，很快又收回脚步，将初昭挡在他的身后，拒绝了叶小钗的靠近。
这一变故惊住了在场所有人，谁能没想到看似步入绝境的叶小钗居然还能惊天逆转，本该归属胜利者的天剑竟然主动落入了叶小钗手中，帮助他绝地反击赢得胜利希望。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太学主居然会这么输不起到直接闯入场中，同样，在他身影落入其中之时，六铢衣亦强势现身，隔开太学主与叶小钗，一身气机紧紧锁定死神，只要他敢做出什么动作，六铢衣亦会寸步不让。
“呵呵，天剑之争，争到最后所见的原来竟只是一场闹剧，既然早就定下主宰，又何必浪费他人心力。”
嘲讽之语从他口中流出，六铢衣面色肃然，他可以保证他不曾做过手脚，对于天剑为何直接选中叶小钗，他心中尚且迷惘，然而面对死神咄咄逼人之语，他退缩不得。
“天意如此，非六铢衣所能左右。死神若是不肯相信，吾亦无话可说。”
素还真亦第一时间进入现场，视线飞快扫过，太学主与六铢衣正在对峙，叶小钗握在天剑，面无表情也让素还真读出意外与困惑，至于最反常的当属太学主背后靠着长刀撑住身体，低头一语不发的初昭，无论是失败还是意外，她都不该是这么沉默。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太学主已然没心情与他们继续交谈，他拉过背后勉力维持清醒的初昭，身形一转就消失在原地。
素还真身体微微前倾，在发觉拦不住之后顿住，关切目光随即转向叶小钗，后者张口“啊”了一声，多年默契让读懂其意的素还真面色大变，哪怕六铢衣宣布了最后胜利，他也为叶小钗话中的内容心惊。
——初昭的状况不对。
热！
手下的温度灼热到滚烫，隔着衣服太学主都觉得烫手，他无法想象初昭到底是如何人忍受住这几乎要将人焚烧的热浪，而在这种痛苦之中，她的表情依然沉默到好似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初昭！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发出这句话，探查的动作在触及体内混乱的力量时却步，他难以理解她到底是如何凭着这样一副身体跟人进行那样强度的对战，而在此之前她竟然忍着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
如果不是他一直关注着初昭的情况，他都不会发觉与叶小钗交手之时她异样的疲态，那一击后几乎脱力的姿态，在他的记忆从未有过。
初昭则是脑中乱轰轰闹成一团，太学主的气急败坏在她耳中过了好久才得到回应，她环顾周围学海无涯熟悉的景致，停息片刻才颤抖着手推开太学主的搀扶。
“不是……什么大事。”
与她回应一同发生的还有她踉跄的动作，太学主一边拉住逞能未果的初昭，一边看她捂着胸口，不受控制的吐出大口鲜血。
“如果你不先吐一地血会更有说服力。”太学主没好气道，手下的温度缓和许多，这让太学主的意识稍微冷静下来。
远离圣气的影响，体内邪天御武的躁动也渐渐安稳，初昭竭力稳定着混乱的力量，闻言也只是笑笑，“你又不缺这块地。”
她的语气轻松地像是平常在玩笑，可她现在的情况明明是连站立都困难，太学主被她这话堵的气息一滞，差点生出把人干脆丢在这里的冲动。
这个家伙是多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你。”太学主一字一顿道，初昭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似乎没想到太学主会那么说，她转头看进太学主幽深的眼中，其中映出一道纤弱的身影。
在几秒对视之后，初昭终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妥协的话语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敷衍，“啊，好吧，我还没想死在这个时候。帮我找天不孤吧。”
“我以为你的认知中不存在医生这种人。”太学主讽刺了一句，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心急而忘记了找医生。
初昭闻言简直想翻个白眼，身体硬件不支持的情况上，只能放缓语气，“点风缺，说风凉话只是暴露你的心虚。”
“……沉默是种好品质。”
太学主不跟她辩论，在学海无涯找了个安静屋子把她塞进去躺着，又把摸鱼许久的爱染嫇娘拎到她面前守着。
初昭靠着墙壁看着太学主匆匆而去，鲜血将大半衣裳染得暗沉，直到支走了太学主，她才有机会喘口气，反噬带来的疼痛仍在撕裂着她的骨肉，可如她告诉太学主的话语，她还没想死在此刻。
死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死和活着一般，不可以是毫无意义的。
粗重的呼吸在调理下回归平静，初昭紧紧握着那根箫管，在爱染嫇娘欲言又止中指了指屋外，“让我安静一会。”
爱染嫇娘犹豫后退出屋内，初昭闭眼冥思，直到破门的喧嚣闯入耳中，她才猛然睁眼，所见便是一片陌生的黑影。
太学主拖着天不孤疾步赶回，学海无涯近在眼前，然而在迈入其中的瞬间他便握住了武器。另一股强大的气息不加遮掩在此间盘旋，飞身所见，原本安置初昭所在已成断壁残垣，尘沙飞扬间，一道巍峨的黑袍伫立不语。
如山如海，望之惊心。
太学主停下步伐，恰好对方也望过来，黑甲面具遮挡下面容，但周身覆压的威势足够让太学主辨认出他的身份。
“罗喉。”
他沉声念出这个名字，视线纳入了他身旁状态比之前更加糟糕的初昭身上，冷冽的目光紧紧盯住对方，出口的声音带上了寒意。
“离开她的身边。”
末日神话狭长的刀尖对准了罗喉，面对这般态度，罗喉一声轻呵，给出的回应只有扬起的衣袖。
刀出，人至，战事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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