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季楚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小时候或许会因为家世的关系，确实有几分自得和自傲，但是随着这些年她慢慢长大、慢慢懂事，她也知道了家里有特权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她也不是真的天真，认为自己能走到今天，背后没有陈好和季严的帮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明明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却要被陈好季严插上一手。这笔钱，或许真的如李诗音所说，和她进团毫无关系。可她不傻，如果不是季严想让唐老师在她身上费多心思，那么就根本不会捐出这笔钱。
她以为唐老师待她好，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才能，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季严的这笔钱。这怎能不让她难堪？她甚至忍不住想到，她跳得真的好吗？她不由对自己产生怀疑，是啊，她一个连科班出身都算不上的人，凭什么比一众经验丰富的舞者更得唐老师青睐？她哪来的自信？
她想到之前在排练厅里，演示动作时，那些人在后面发出的讥笑声。原来那不是嫉妒，是明明白白的嘲讽，嘲讽她跳得太差了。她觉得自己就是《皇帝的新衣》里的那个被众人糊弄的皇帝，所有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在为此洋洋自得。多么滑稽，又多么可笑。
回到家里，她没给陈好季严发消息，拖着收好的行李箱匆匆走了。
陈好和季严是直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季，”陈好在厨房里做饭，菜炒到一半停了下来，冲客厅的季严喊道，“楚楚下午给你发消息了吗？”
“发什么消息？”
“就是她去江锦的消息啊。”
“没啊。”季严把手上的报纸搁到桌上，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她以前不都是给你发消息的吗？今天下午走的时候没发？”
“没发，也没打电话。”陈好关了灶台的火，忧心忡忡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你赶紧给她打个电话。”
“多大的人了，会出什么事。”说是这么说，季严还是掏出了手机。
“不管多大的人总会有出事的，咱们不要掉以轻心。”陈好说。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季严问道：“楚楚你到江锦啦？”
“到了……”
“到了就好。”老季又问，“晚饭吃了吗？”
“吃了……”其实没吃，如果实话说了，免不了又是一番追问，她不想多说。
老季心粗，没察觉出季楚声音有什么不对，陈好却听了出来：“声音怎么了？怎么闷闷的。感冒了？”
电话那头季楚愣了一秒，没说真话，只道：“是有点。”
“屋里备了感冒药没有？”陈好问。
“备了。”
“记得吃，别把自己搞严重了，夏天感冒最难受，听到了没？”
“听到了。”
陈好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陈好觉得心里哪里有些不安，对季严说道：“你说楚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她？”
“能出什么事，孩子不都说只是感冒了吗？你别想多了。搞得自己吓唬自己。”季严又道，“而且明天就开学了，楚楚哪有时间见你。”
“好吧……”季严说的在理，陈好也就歇了心思。
……
季楚回到江锦后伤心难过了一下午，季严打电话过来前，她刚哭完一场。季楚也不是矫情，谁年少时候没为屁大点事哭得昏天黑地。更何况人家顺风顺水数十年，头一回儿亲耳听到这事，自信心和自尊心都被人踩了个透底，还不准人家自个儿偷偷摸摸抹个眼泪咋的？
但脆弱也就脆弱一时，季楚哭完就差不多好了。只不过还是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老季。捐钱这事，她是真的毫不知情，而且估计老季也不想让她知情。她清楚老季的初衷肯定是好的，都是为了她着想，但这钱捐出去，她在江城舞剧团的性质就变了。她不可能指望说让老季把钱收回来，也不可能指责季严这事不顾她的感受，那未免太不是人了，好处都占尽了，结果反过来说别人做的不是。她做不出来，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季楚在床上窝着，看着房里的日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天色从薄暮冥冥到月落星沉，对面居民楼的灯光映在玻璃上。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传来几声咕咕叫，她才想起晚饭还没解决。想了想，起身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下楼随便买点吃的。
刚出家门，走道的电梯开了，沈越从电梯里出来。
两人在门口四目相对。季楚忽然想起来，沈越昨晚说让方嫂给她做烧烤，但她一下午忙着伤心，忘了这一茬，沈越也没找她。
季楚看着沈越，男生的脸色神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无色地挂着。季楚说不出为什么，直觉沈越可能出了什么事。她出声问道：“刚从家里回来？”
“嗯，家里出了点事。”沈越没细说，转开话题道，“你要出门？”
“对，还没吃饭，我下去买点吃的。”
“那我一起吧，今天方嫂不在，我也还没吃。”说着沈越转头按下电梯按钮。
沈越和季楚不想跑远，就近找了家餐馆。沈越知道基础挑嘴的毛病，索性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
晚上九点的餐馆没什么人，前台的小妹趴在桌上玩手机，手机里时不时传来“doublekill”的游戏音。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背景的游戏音倒是适时地打破沉默。
季楚：“你玩游戏吗？”
沈越：“你作业写了吗？”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说完，季楚就想找块土把自己埋了。同样都是听到游戏音，沈越想的是学习，她想的却是游戏……这人与人的差距太明显了！
沈越估计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道：“不怎么玩。”
季楚耳根微微泛红，面上不显，装得特像那么回事，神情自若道：“我也不怎么玩，就随口问问。”
沈越心思不在游戏上，“嗯”了一声，想着明天就开学了，又问了一遍：“作业做完了没？”
“……”季楚心虚地低下小脑袋，拿起筷子，没事找事地搅拌杯子里的茶水，小声逼逼，“数学没做……”
沈越心领神会，数学一直是季楚的痛点，每次在学校做作业，季楚也是把数学作业留到最后才写。她不是不会，是不愿意做。
沈越无奈道：“你打算今晚通宵？”数学一共三张卷子，正常来讲，一天一张就能做完。
季楚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看情况。”
这看情况多半是没了下文，沈越心知肚明，道：“待会儿来我家吧，我辅导你做题。”
季楚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从心地应了。没法，架不住沈越题讲得好。之前沈越教了她一个月，数学成绩直接突飞猛进，从勉强及格的八十分，一越上了一百，堪比神速。这么个题分利器，她想拒绝都难。
吃完饭，季楚一回去就拎着三张卷子去了对门。今天方嫂不在，季楚感觉自在了许多，没那么拘谨。
季楚第一次进沈越的房间，之前一直在客厅厨房餐厅转悠，从来没往里面去过。一是她不喜欢没经主人同意，就在别人家里瞎晃悠；二是来沈越家多是过来吃早饭，没什么机会去沈越房间。
第一次涉足，少不了多瞧了几眼。房间的装修还是延续了北欧极简风格，灰白两个色调是主色，窗帘是深棕色的遮光窗帘，没有拉上，窗外的景色落了进来。
书桌正对着窗户，开了灯后外面的夜色看不见了，窗户上只剩下倒映的两个人影。沈越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书桌很大，两人并排坐一起绰绰有余。季楚坐好后，把三张试卷摊在桌面上，肃着一张小脸，屏息凝神地问道：“先做哪张？”
沈越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失笑：“没那么多。”
“？？”季楚一脸“你在唬我”的表情，“三张还不多？”
沈越把她的卷子抽了过来，拿了支铅笔在她卷子上打勾：“你只用做我勾的这些题就好了。”
“为什么只做勾的题？其他题不做吗？”
“嗯，暂时不用做。”沈越早已刷完了题，每道题的考点和解题方法都牢记于心，一目十行，手上打勾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勾的题是你已经掌握了的，打勾的都是一些新题型，还有一些你没接触过的知识点。做这些对你有用，掌握了的题不过是重复练习，平时做就行。没必要今晚浪费时间做。”
季楚一溜烟儿看过去，好家伙，一面就勾了四五道题。就……太省事了！
不过她还是保险地问了句：“不做完，老杨不会说我吧？”
“怎么可能。”
季楚懵：“嗯？？”
沈越抬起眼帘，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你傻啊，抄我的不就行了。”
季楚很少见别人找沈越借作业，就是肖易洋也没找过沈越借作业抄题，大部分人都是过来找沈越问问题，至于借作业直接抄的……还真的没有。跟沈越同桌那么久，季楚也是做得完就做，做不完就交空白上去，从没想过找沈越借作业抄。所以听到沈越说这话，季楚下意识地第一反应是：“这也行？”
“反正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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