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黄国鸣说了很多，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便是老师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最后没办法，他让季楚给家里人打通电话。
季楚给陈好打了电话，但接电话的人不是陈好，是老季。
“我妈呢？”她哑着嗓子问。
“在做晚饭呢。”老季说，“找你妈什么事？”
季楚突然不想倾诉了，老季是个糙人，根本不可能和她有共鸣。她想也不想道：“没事了，我挂了啊。”
“楚楚。”老季那边突然喊住了她，“你在学校……是不是出什么事啊？”
“没有。”季楚吸了吸鼻子，打算蒙混过关。
“鬼扯的吧。声音听起来都不对，是不是哭了？”老季说。
“……”别的时候怎么不见老季这么敏锐呀！被老季这么一戳穿，季楚突然有些难为情。母女之间可以说很多话，但是父女之间总是差那么一点。这个无关亲疏，只关乎性别。男性的理性思维和女性的感性思维天生就是两条平行线。
季楚觉得自己就算跟老季说自己考差了，老季都未必明白她哭的缘由是什么。
果不其然，老季还真不明白——“不就是个三模吗，又不是高考，这有什么好哭的？”
“……”季楚心累，敷衍地应和道，“是是是，你说的对。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挂了，我们还要自习呢。”
季楚挂了电话，黄国鸣问她：“和你爸爸聊了后好了点没？”
“不能说没有作用。”只能说是完全没用。鸡同鸭讲。
但黄国鸣以为她好多了，大手一挥，让她回了教室，顺便让她把范姝喊出来。
季楚回到位上叫范姝出去，刚坐下没一会儿，大约是范姝出教室门没几秒，宋嘉轶忽然一脸担忧地转头看过来：“老黄说啥了，你们怎么一个二个哭着回来？”
“没说啥，就随便聊聊……”
话音刚落，随便聊聊的走廊里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
“……”
宋嘉轶吓傻了，倏地站起身往走廊窗户那儿瞄，也不找季楚问这问那儿了，一颗心全系在了窗户外。
季楚听到范姝的哭声更难过了。其实大部分时候，人的情绪更多是被外界因素影响的。就像刚刚，如果不是看着好几个女生哭着回来，她也不会想着在人前大哭。
但令她更忧虑的是——
“咱们教室的隔音这么不好吗？”她胳膊肘怼了怼沈越，满脸忧心忡忡地问道。
沈越早在她回来就放下手中做题的笔，本来还在犹豫该怎么安慰她，却没想到她先抛来了这么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话。
“没有，其实教室门关着、窗户关着，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沈越安慰她说。
说完，就听外面的哭声更大了，这个所谓“听不到外面声音”的教室像被3d立体声环绕似的，到处回荡着范姝撕心裂肺的哭声。
季楚真心实意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口中的听不到？”
沈越再也绷不住了，笑道：“这只是个意外。”
“我刚刚不会也是这样的‘意外’吧？”
“不是。”
“那你刚刚看着我欲言又止是干什么？”她直觉沈越应该是看出她哭了。
沈越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下节课去操场吗？”
季楚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茫然地眨了眨眼：“大晚上去操场？”
“嗯。”他继续循循善诱，“去嘛？”
季楚觉得沈越这个人越来越小心机了，好像自从某天拿捏到了她的喜好后，他总喜欢在这些细节上搞事情，例如这好好一句话，“去吗”变成了“去嘛”，虽然都是在邀请她去，但是后者明显带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直男撒娇，嗯，最好命。
都说狗男人宠不得，但他不是狗，是帅比……所以，帅比除外。
于是，季楚很没有原则地答应了。
-
五月的夜晚，说冷不冷，说热不热。这个点的操场一如既往的乌漆嘛黑、人影寥寥。
季楚跟着沈越在看台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把我带出来想聊什么？”季楚问他。
“也不是想聊什么。”他说得一脸正儿八经，“就是想让你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季楚差点笑喷：“神特么自由的空气。”
他也笑：“待在教室太压抑了。出来透透气挺好的。”
季楚很难不赞同，但是……
“你知道这节晚自习我能写多少道题吗？时间就是生命，你已经占据了我这宝贵的十分钟。”
沈越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变心了啊，我难道不宝贵了吗？”
“高考前你得靠后。”季楚叹了口气，跟个渣女似的，脸色还挺为难，“高考完后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
沈越的心像是被她轻轻挠了一下，他挑起眉毛，不露声色道：“心肝宝贝？”
“嗯。”季楚“渣”得明明白白，扬起眉，故意拖长调子，没羞没臊地撩他，“心~肝~宝~贝~”
沈越笑她不害臊：“你以前的偶像包袱去了哪儿？‘心肝宝贝’你也喊得出口？”
“喊你有什么喊不出口的。”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她现在可谓是有恃无恐。
“行，”他反客为主，懒洋洋道，“再来两声。”
“……”季楚瞪着他，“当我是狗啊？”
沈越乐不可支，哄她：“怎么会。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住嘴吧！”季楚红着一张脸，捂住耳朵，彻底听不下去了。自己喊得时候没觉得，怎么听沈越喊这么羞耻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社死这事，只要自己不觉得，就永远不会社死。
沈越见他快把人逗得埋到地底下去了，笑着把她拉起来：“脸皮怎么那么薄？”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季楚抬起头嗔他，明明耳根爆红，却还要恶声恶气地威胁他说，“下回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重复，听到没！”
“知道了知道了。”沈越笑着从善如流。
可社死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季楚后悔得不行，刚刚自己是怎么敢说得出口的啊！现在恨不得变成一只乌龟，缩进壳里，装聋作哑。沈越哄了她老半天，才把人哄好。
月亮爬上树梢，操场上的人也渐渐都走光了。看台上只剩下他俩。
“心情好了点没？”沈越懒懒散散地斜睨着他，膝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腿，问道。
季楚耷拉着脑袋，抻着长腿，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
“还难过呢？”沈越侧过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借着月光打量着她。
“倒不是。”季楚瓮声瓮气地说，“已经比之前好点了。”
她心理其实也清楚，沈越同她插科打诨半天是为了干什么，还不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开心点。但是，她心底的乌云不是那么好驱散的。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分两分，是十分、二十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差个一分两分她还能说自己还有希望，但差个十分、二十分……
她颓丧地垂下头，自暴自弃道：“我感觉我考不上了。”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报z大，如果她报的是京舞她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和压力。
“季楚。”他轻声唤道，他清朗的声线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没有人说你考不上。”
夜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月光铺陈在地上，静静地拉长了他们的背影。
“自我否定是没有意义的。”他说道。
季楚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腿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我总是这样……”总是喜欢否定自己。
别人觉得她很优秀，但是她从来不觉。她总觉得比她优秀的人多了去了，跟那些真正优秀的人相比，一无所成的她称不上什么优秀。
夜风还在刮着，大约知晓人意，风声稍稍止息了些。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操场的光线变得有些晦暗。
季楚将脸藏了起来，沈越瞧不见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他起身，蹲到她面前，抬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她的手指。
季楚没有搭理他，反而把脸埋得更深了。
“哭了？”
“没有。”她倔强道。
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还在那儿轻轻巧巧地撩拨她的手指。季楚不理他，他一拨她，她就拂开他。但他像是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乐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撩拨她。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季楚被他整无奈了，终于抬起头看他：“你想干什么呀。”
他笑：“终于舍得理我了？”
“还不是你烦人。”她哼了一声，侧过头，揣着小手，小声逼逼，“烦人精！粘人精！”
沈越弯眸失笑：“不是我粘人，是你再不理我，我腿都要蹲麻了。”
季楚这才转脸看他：“还起得来不？”
“你拉下我。”他一点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手伸了出来。
“……你这是给个杆子就能上房揭瓦啊。”
他纠正：“是‘给个杆子就往上爬’。”
“你已经不是往上爬了。”她嘴上不饶人，但还是伸出了手拉他，“你这分明是要爬到我头顶上作威作福，还不是上房揭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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